立秋过后不久，云水城迎来盂兰盆节，按云水城的习俗，家家户户都要提着灯笼到柳绿江放河灯，焚纸锭，缅怀祖先和逝去的故人。
往往在这一日，云水城是不做生意的，各街坊亲朋邻居都会放下隔阂，在长街上搭戏台，请唱戏的优伶捧场，一些手艺人也会在街上各处摆摊子，送给孩童们捏好的泥人和木雕。
戏台的戏剧，可不是平日那些津津乐道的儿女情长，恩爱情仇，即使没有明说规矩，优伶们也懂得该演出什么，不该演出什么。
只是近些年来，云水城最有名的梨园世家编了一个戏曲，演的是一名妇人以命换子一命，整幕没有一句对白，有的只是满怀悲怆的梨园子弟长跪于戏台上，望着云水城数十丈高的城墙。
即使是云水城最有名的梨园世家也不敢给这个戏曲取名字，一直到程府大少爷命人挑了两担子黄金上门，这则戏曲才有了名字。
柳夫人。
这一日，程府上下热闹极了。
芦苇湖边建醮台，凉亭里挂灯笼，整座湖面都是纸舟，府邸内的石榴树上挂满了笺札，里面的内容无人得知，据府邸内的家丁说起，这满树的纸都是少爷写的，只是谁都不曾拆开过。
程府大少爷的院子有五个丫鬟，用一年四季起名，分别是：春桃、夏柳、秋荷、冬梅，还有一名贴身的丫鬟叫做红杏。
每个丫鬟的性子都不一样，春桃性格温柔贴心，是最放心的丫鬟。夏柳任劳任怨，是最讨喜的丫鬟。秋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最聪明的丫鬟。冬梅是最懒的丫鬟，却也是最可爱的丫鬟。
唯独红杏不一样，程府大少爷读诗文时恰好看到窗外院子的墙上一枝红杏出墙来，兴致大发，恰好身旁就有一个丫鬟，于是就将她改名为红杏。
若说红杏和别的丫鬟不一样的地方，用程府大少爷的话来讲，是最漂亮的丫鬟。
程牧坐在书房的门槛上，怀里抱着一坛土酒，一双丹凤眼不知是在瞧着什么，浅浅的笑着。
书房里传来女子清脆的朗读声，正读到一篇诗，语气里颇有感触，读得也认真了许多。
程牧不喜欢看书，只是无聊时会拿来打发一下时间，近些年来打发的方法都敷衍了许多，觉得读书不比听书来得有趣，于是隔三差五就会喊来秋荷朗读诗书。
秋荷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是洗衣扫地，包括些杂活粗活一样都不会，说起来是比冬梅还要懒一些。
论样貌而言，秋荷有一张白玉般的鸭蛋脸，长得甚是悄人，不过她从不将喜怒言于色，给人一种冷冰冰的观感，从她来府邸的时候起，程牧就从不曾见她笑过。
秋荷读了有一个时辰了，滴水未进，声音却不曾有半点沙哑，程牧不喊停，她便能读一整日。
忒认真了点。
这会，秋荷读完了，将书抱在怀里，轻轻踩着地走到大少爷的身后，出声道：“少爷，读完了。”
程牧嗅到身后佳人的体香，一缕淡淡的书卷香气，闻着不腻，于是喊她靠近了些。
“帮本少爷按下肩头，有些酸了。”
“是。”秋荷答了一声。
程牧斜着眼睛看到一只青葱玉手隔着衣放在自己的肩上，似乎是在故意迎着自家少爷的喜好，将衣袖挽上去，拇指和食指轻轻扣着离脖颈最近的位置轻按。
手法很生疏，倒不像个丫鬟，而像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程牧也知道秋荷最不懂服侍，可偏偏每次都喜欢叫她帮自己按摩。
十多年来，念书的声音是越来越好听，可这按摩的手法一点都没进步，即是短处，也是程牧觉得她最可爱的地方。
大少爷最爱看丫鬟勉强的模样，甚是可爱。
秋荷看到主子脸上挂着的笑容，以为是自己按摩的手法进步了，虽然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变化，不过手上的功夫倒是变得灵活多了。
程牧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假装发出了呻吟声：“秋荷，你知不知道本少爷喜欢你哪里吗？”
秋荷不作声音，虽然仍在专心的按摩，但是俏脸却红了一大半，轻咬着嘴唇。
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从小可没少被自家少爷揩油过，越是长大，揩油的次数就越多，如今她们都懂得少爷分别喜欢哪个丫鬟的哪个地方。
少爷最喜欢逗弄春桃的发梢，每次都要逗弄上半个时辰，每次主仆撞见都要抚摸几回。有一次主子失眠时，喊过春桃坐在床沿让他把玩着头发才睡得着。
每个丫鬟都对应着少爷的癖好，春桃是一缕青丝，夏柳是柔弱腰肢，冬梅是一对玉足，而秋荷则是一双玉手。
秋荷喜欢读书，哪能没猜出少爷每次叫什么按摩，实则都是在偷窥自己的手掌。曾经少爷这么说过，棉袄在暖也不及秋荷的手暖，倒是让这名从不曾笑的丫鬟第一次红透了脸蛋。
“都说女子读书最悄人，在东域女子可都很少读书，我一直觉得你是南方人。”程牧转移了话题说道。
“秋荷在南方长大，后来才被老爷捡到了云水城。”秋荷毫不隐瞒的答道。
“本少爷待你好吧。”程牧又突然问道。
“托少爷的福，秋荷每日都有书读，少爷对秋荷自然是最好。”秋荷淡淡的说道。
“我可从你的话里听出了一点意思，做本少爷的丫鬟当然是世间待遇最好，可也不要因为争宠和姐妹们闹不和，我不喜欢。”程牧的语气突然变得冷淡。
“少爷说得是，我夜里再去和她们道歉。”秋荷语气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程牧满意的点了下头，视线从秋荷的手掌上收回，看向外边忙活着的其他家丁，突然又问：“秋荷，你是不是宗师境的武者。”
“半步宗师。”
程牧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好看了，语气不满的问：“为什么你先前不说？”
“以前少爷没问，秋荷就没说。”
“倒是好一个卧虎藏龙的府邸。”
程牧觉得有些厌烦了，于是拍了拍秋荷的手，然后慢慢的站起身子来，双手张开活动了一下筋骨。
“程大海什么时候回来？”
“今日午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