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好。”
皇帝脸上的笑凝固了。
“什么意思？”
“找了多个大夫来看，都说胎儿有些不稳，前三月要重点注意，小心……”
他话没说完，皇帝却明白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朕的第一个孙儿，你放心。”
言下之意，就是会尽力帮扶。
顾云琛点点头，面露感激。
“多谢父皇。”
这样的体验对皇上来说着实有些少见。
印象中，他这个儿子一直自立又好强，这也意味着与他并不亲近，此刻被对方用这种称得上有些脆弱的表情看着，心里像是被什么悄悄撞击了一下，心也难得软了下来。
其实他对这个儿子，一直是有些愧疚的。
都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还那么优秀，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只是造化弄人，生在皇家，亲情总要为皇权让道。
他想起早薨的叶贵妃和战死沙场的叶氏一家，心里久违地升起了一点点异样的感觉。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初见她时，那人一袭红裙，端的是明丽动人，声音却如三月溪水，透着一股沁凉入骨的疏离。
“见过太子殿下。”
春风和煦，那一日的天气称不上暖和，他却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一样，满脸通红，往日里的舌灿莲花统统化作虚无，只余下被她一句话逼得留下汗来的傻子。
她似乎生来就是矛盾的，清冷又明艳，有情又无情。
他自己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否爱过他。
但可以确定的是，她是他对寻常人家最深的向往。
而现在，他虽偶尔也想与儿女一道共享天伦之乐，但冷静下来，就会觉得这想法可笑至极。
他是一国之君。
就如同他决定舍弃叶家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再无与她谈论家的可能。
但是今天是他生辰，他想要短暂地遗忘掉这些。
“你母妃怀你的时候，也是这样反应得厉害。”
“找来太医看，也是说胎相不稳，常常夜里都睡不好。”
“对了，她那时候还喜欢吃蜜饯……”
“王妃也是……”
顾云琛无意识地顺着他话接了一句。
皇帝不仅没有责怪他打断自己，反倒笑了起来。
“如此看来，这婚没给你指错。”
他似乎又想起什么，有些出神，但四周的人可没有。
瑞王的母妃是谁？
那可是当年荣冠后宫的叶贵妃！
尽管后来大家都有意不提，但今天这头儿可是皇帝亲自起的。
他们眼见着这两人的互动，可真要惊掉了下巴。
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皇上居然跟瑞王这么和颜悦色地拉家常。
众人面面相觑，一旁，国师突然开了口。
“微臣可以先为王妃娘娘看看。”
“是了，有国师在这，就让他先诊断一下吧！”
皇帝轻拍了下脑门，这举动有些孩子气，让他仿佛一个寻常人家的父亲。
他自己觉得没什么，落在别人眼里却如同中了邪一样。虽然心里暗自嘀咕，面上却都垂首低眉，并无异样。
顾云琛轻轻顿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殿外。
苏笑寻婉拒了婢女的搀扶，正往里面走来。
“臣妾殿前失仪，罪该万死。”
皇帝“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让她起身。
“行了，这是喜事，何罪之有！”
顾云琛伸手握住苏笑寻的手，轻声问她：“你感觉怎么样？”
“无碍。”她回拍了拍顾云琛。
“国师大人说他可以看看孩子。”
顾云琛语气带了几分欣喜，仿佛是真的高兴，苏笑寻哪里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点了点头。
“那便有劳国师大人了。”
内侍们忙不迭从殿外又搬了空着的桌子与椅子过来，让两位坐下，苏笑寻将手放在脉枕上，婢女将一块帕子搭在她的手腕上，微凉的手指便落了下来。
苏笑寻知他这是打算试探自己，索性大大方方任他查看，反正小天说了，天魁鼎的空间通过灵力根本无法察觉到，穹明火也在他的帮助下掩盖住了。
至于孩子，就更简单了，既然敢做，她就不怕被人发现。
众人屏住呼吸悄悄打量，就见国师手指微动，似是感知了片刻，接着低头略一沉吟，才又说道。
“王妃这胎确实不太好。”
苏笑寻假意沮丧地低下了头，顾云琛更是伸过手来担忧地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不过也不是保不住，多加调理，注意一下就好。”
两人对视一眼，顾云琛开口了。
“多谢国师大人，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微臣才疏学浅，开方子一事就交由太医吧！”
见他回避，顾云琛见好就收，好在，太医也来了。
太医姓陆，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一路被侍从连拖带拽地带过来，累的气喘吁吁。
苏笑寻一看，乐了，还是熟面孔——她初来乍到，给顾云琛治病时，一众大夫里，就数他叫的最凶。
那陆太医显然也没忘记苏笑寻，一听说给她看，顿时苦了脸。
“王妃娘娘哪里还需要微臣来看，您的医术可比老臣要高多了。”
话虽这么说，却也还是老老实实坐在了她对面。
苏笑寻把手递给他，笑道：“我可不敢戴这顶帽子，那时不过是凑巧。术业有专攻，不过是擅长领域不同罢了。”
这说辞显然让陆太医十分受用，也不再故作姿态，摸摸胡子，号起了脉。
半晌，放下手来，得出的结论与国师一模一样。
“劳烦陆太医拿个方子。”顾云琛道。
陆太医面色有些为难。
“可是有什么问题？”皇帝问道。
“这……”
“说。”
“回皇上，王妃这一胎要想稳住，少不得需要一样东西。只是这东西……”
“很罕见？”顾云琛问道。
陆太医摇了摇头，又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让你说，你看朕做什么？”
陆太医咬了咬牙，索性一股脑说了出来。
“这东西说罕见也并不罕见，只看皇上愿不愿意拿出来了。”
皇帝一愣，“什么叫朕不愿意拿出来？”
他还待要说些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回想起“怀孕”、“保胎”这几个词来，再结合陆太医的反应，这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
“不错，老臣说的这样东西，就是当年为叶贵妃保过胎的红花锦蕊！”
皇帝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