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母又瞪了她一眼，“我跟你说，你可对简颀客气点，要让我知道你欺负他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向晓深深地觉得她和她的母亲有十分严重的代沟，决定往厕所里躲去。
谁知向母忽然叹了口气，“想当年，这孩子他妈那样倔……”竟少有地还带了几分凄凉伤感。
向晓就站住不动了，继续掐着已经掐好了的菜苔。
二十年前，简颀的父亲是向涛一个兄弟，在一次火并中失去了性命，简颀的母亲就带着他回了老家，至此杳无音讯，如果不是这一次简颀考上了Z大，估计到现在他们都不会和向家联系。
向晓问：“那他是不是恨我们向家？”
向母拿着菜刀挥下来。
向晓吓得一身冷汗，“妈呀，你看看你手里拿的什么好不好？”
向母这才作罢，“你这孩子怎么口无遮拦的？”
向晓悻悻地躲进厕所里坐在马桶盖上，真是，家里来了这么一不能得罪的主，她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饭桌上向涛夫妇自然对简颀比对亲儿子还亲，向晓闷着头吃饭，有些懊恼向晚那家伙怎么不带着小龙一起回来吃饭？这种氛围人多一点总是好的。
忽听向涛说：“对了，简颀考上你们学校的金融系，向晓，你在学校要多照顾他。”
金融系？
向晓看了眼一旁埋头吃饭的简颀，Z大最强悍的就是所谓的金融系了，每年都比重点分数线要高上七十分左右，他居然考上了，以那种乡村里的教学质量？
不得不说向晓有些对他刮目相看了，要知道她之所以可以进Z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报考了Z大的冷门专业，中国古汉语。
“哦，我知道了。”她想了想，又觉得好玩，“那简颀不是应该叫我学姐？”
向母扬了扬筷子，“美得你，简颀可比你大一岁。”
向晓心下一惊，反射性地想看身旁的人的脸色，他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沉静模样，向晓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又或者只是她一个人在疑神疑鬼，底下的孩子念书比较晚，所以年纪比她大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星期五上完课，向晓刚回到家里就被向涛叫住：“明天双休，你带简颀去你们学校看看，有什么要办的你都处理一下。”
“我？”向晓纠结了，“你呢？”
这种事情明显应该是身为长辈的向涛去做的吧！
向涛瞪她一眼，“你们俩年纪相仿，在一起有什么话也好说一点，我一个老头子跟着去干什么？”
好吧！
也许向涛说的比较有道理，可是问题是向晓也并不觉得自己和简颀有什么好说的啊！那人啊，根本是一块冰做的木头好不好？
可是即使向晓百分不愿意摊上这种事情，事到临头也容不得她拒绝，第二天她特地七点钟就起床，正准备去敲简颀的门的时候，眼角却扫到楼下的那个身影，那家伙竟然早早地就准备好了，现在正在看着一本厚而破的书。
向晓只好用比平常快三倍的速度洗漱完毕，一身清爽地出现在简颀面前，“我们走吧！”
简颀便拿起身边的拐杖，那两根拐杖已经很旧了，上面缠着的布条都已破洞掉渣，向晓甚至不忍心看。
没有父母在一旁盯着，她甚至没有理由上前去虚扶一把，向晓顿生一种很挫败的感觉。
抬头看了看他身上的衣裳，向晓硬着头皮提出了她的建议：“我们可以先去逛街买点东西。”
简颀抬起头到看着她，然后一张脸迅速地红了，眼中似在冒着“噼里啪啦”的火花。
向晓心里一虚，“我、我、我并没有……”
说什么呢？说她并没有瞧不起嫌弃他的意思？说她并不是真的在乎他的穿着抑或是打扮？说她一点也不在乎路人看待他的目光？
说什么都是错吧！
她只是不喜欢别人用那种目光看他，带点嫌弃的鄙夷的……
“我没有钱。”
啊？什么？向晓忙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意外之喜的光华。
那光华让他微微炫目，就在刚刚，他以为她快要哭了，他知道她是善良的，只是他接受不了那种善意，可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更不想要看到的是她有可能会哭的样子。
大约是因为简颀那一步的退让，向晓忽觉前途是光明的，未来是美好的，在他面前也放开了些，会和他讲一些趣事，有些是街长里短，有些是学校趣闻，还有他没见过的，她的姐姐向晚的恋爱故事。
“虽然知道小龙追到向晚是迟早的事情，但是用那种方法，想想就觉得很搞笑呢！小龙那家伙也真强悍，居然会想到拐我姐上床然后逼她就犯，可把我乐着了。”
他脸上忽地一红，“上床”这两个字，从一个女孩子嘴里这样肆无忌惮地吐出来让他觉得很怪，很不好意思。
向晓却丝毫未觉，又说着他父母之间的趣事，像她的母亲晚上睡觉就从来没老实过，如果没有她父亲在一旁的话，估计早就感冒得死掉了。
一路上他都在沉默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有那么多话和他说，她难道不会觉得很闷吗？
“到了。”将车子停下，向晓拔出车钥匙，欢快地跳下车，当然也看不到他眼中闪过的暗淡。
为简颀拉开车门，向晓双手扶着他的右臂，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自以为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浓了，可是她却笑嘻嘻地拉着他下车，“我们走吧！”
简颀脸红着挣了挣，“我可以自己走。”
向晓抬头十分委屈地看着他笑，“我当然知道你可以，可是我们难道不是一起来逛商店的吗？”
简颀微微一愣，却已经被她扶着走了几步，等他想清楚他们一起出来逛街和她搀扶着他根本是两回事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拒绝机会。
而向晓确是着实松了口气，若是这人一掌推开她，或是说几句重话，她也是承受不了的吧！
好在，好在他只是冷着一脸。
她的眼光不错，也并没有奢侈的作风，随便为他买了几件时下正穿的T恤和休闲裤，路过鞋店的时候她还为他挑了两双鞋，“两双替换会比较好。”她这样笑脸盈盈地看着他。
他忽然就不知道该怎样拒绝她。
是啊，如果真的要拒绝的话，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和她来这里，一开始就应该果断地“不，谢谢。”
第一道防线一旦崩溃，接下来的任何拒绝都显得矫情而做作。
店员蹲下身子想为他换鞋，却一脸犹疑。他正欲发作，忽听她笑着说：“小姐你忙吧！我来就好。”
那店员明显地松了口气，每个人身上都是带着一种气的，她分辨得出他身上的那种，是乡土里让人作呕的气息，混着禽兽的粪便，让她不能忍受。
她的手指碰触到他脚下黑色布鞋的时候，他猛地推开了她。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向晓笑着半坐在地上，一脸不好意思，“哎呀，脚有些发麻。”
她笑得天真烂漫，身边的人便善意地笑了起来，还有人笑着打趣：“慢一点嘛！”
向晓傻傻地笑了笑，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是否是他的错觉？她眼睛里的湿意渐重，带着水般晶莹的润泽。
于是当她的手再一次碰触他残掉的脚时，他竟然不知道该怎样拒绝。
她到底想要怎样？
他在心里咆哮，是嫌他丢脸丢得不够吗？是在同情他吗？
他的脚没有丝毫的知觉，她脱起他的鞋子来也并没有多么费力，只是脚上那只打着补丁触觉粗陋至极的袜子，却让她的脸色开始苍白起来。
他嘴角微微扬起讽刺的冷笑，害怕了吗？觉得丢脸了吗？
她却只是静静地帮他试了试鞋子，她也许从来没有替别人穿过鞋，更何况是为一只毫无知觉的脚，她弄得有些狼狈，鼻尖开始冒出星点的汗珠。
“可以吗？”她抬起头来问他，却只能看见他脸上讽刺的冷笑。
向晓忙低下头，心跳如雷，好像，大约，她是做错事了。
可是他现在还没有推开她不是吗？
啊，不，他在最初她为他脱鞋的时候就已经推开过她一次了，是她硬着头皮又冲锋上阵，害得他如此尴尬。
向晓十分懊恼，她应该多买几双鞋子回去关上房间里为他试，而不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
这样想着，鼻尖的汗珠冒得更多了……
“是情侣吗？”
“怎么会，你看那男的，一副土里吧叽的样子，肯定不是。”
“可是那女的蛮高兴的样子咧。”
“反正不可能的啦！”
“说得也是。”
……
他脸上忽青忽红，忍不住将手指紧握成拳，条条青筋微跳。
向晓付了钱回来，手里拿着给他买的鞋子，“简颀——”
他别过脸不去看那张堆满笑容的脸，双手拿起身边的拐杖，撑起自己的身体向外走。
耳边还传来女孩子的嬉笑声：“你看吧，还是残废，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他？”
向晓脸色微变，虽只听了这么一句，但心下已猜了七八分，她小跑两步追上去，“简颀，你不要和我分手啦！”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让店里的人都能听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