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晕找了一张凳子坐下,凳子的四脚并不平稳,坐着有种摇摇晃晃的感觉,连面前一张圆木桌也是如此不堪,大大小小的破洞以及桌上结成的蛛网。
明明屋子的主人若无其事的蹲在大门外,整间屋子却是一种长年无人居住的感觉。
黎晕抽着烟,回想起刚才的所见,手不禁在颤抖,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在战场见惯生死,可那位妇人的神情却给他一种多年未有的恐惧。
“有心事吗?”
张林安已经醒来,简单的环顾后,随意找了一处坐下,他见黎晕似乎有心事,便多嘴问一问。
“没什么,聊下天吧,怪无聊的。”
张林安点点头,伸手朝黎晕要跟烟,借过火柴轻轻点燃后,吐出一口烟圈。
“你想聊什么?”
黎晕低下头,沉思片刻后,转头看着他,脸上没一点表情。
“我从小就在军堆里生活,记得第一次杀死一个人,那时我还不到十岁。我如今还能想起,她脸上的恐惧,她想活着,身为一个孩童比谁都想活着......”
黎晕停下,吐出一口灰色的烟气,继续说道。
“我当时站在黑暗的角落,她在中央,身边有一堆尸体,她站在唯一的灯光下,我能体会那种绝望,甚至我抬起弩,射出那一箭时,都能感受到她对死亡的不甘。”
“一个生死的游戏,只有一个玩家活着通关。”
张林安听着黎晕的话,心中也有一点感触。
“差不多打了十年的仗,杀了多少人已经忘了,多少次在生死徘徊也记不清了,从扼杀了天性的那一刻起,我的眼中只有黑白,黑的是死人,白的是活人。”
黎晕沉默的脸上,裂开一道笑容。
“当我在沙漠中见到那个孩子时,我见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无时无刻的戒备,只信任自己。那一刻,我不自觉的笑起,我想跟他说更多,想跟他这个世界不只有黑暗,还有光芒。”
心向光芒,却扎根黑暗。
“想到这里,黎晕笑出了声。
“在他面前,我也幼稚了一回。”
渐渐的,黎晕笑容退去。
“我被一条枷锁禁锢着,另一头的人把我牵到哪,我便跟到哪。”
黎晕自嘲了一下,发现张林安从包里拿出一本书,边看边听。
他发现黎晕不讲了后,伸手意识他接着。
黎晕被这逼弄得没有心思讲下去了,只是自己喝了口闷酒。
“看书吗?”
张林安见黎晕无聊的喝闷酒,好心问道。
“书有什么好看的?”
黎晕没好气的说道。
张林安只是笑笑,随后慢慢解释道。
“世道艰难,可天还没塌下来,该怎么活还得怎么活。遇事不决,可以问问书。”
黎晕有点疑惑。
“嗯,就是问书。问问故事里的主人公,他们是怎么做的?”
张林安没有多说,他只是提个建议,至于黎晕听不听也与他无关。
......
夜晚,张林安从包里拿出一点食材,黎晕走向厨房,稍微整理了一下,随后打开水龙头清洗食材,张林安则帮忙切着洗干净的食物。
黎晕有点意想不到,这位大富人家子弟,居然还会做饭?
平时不都是丫鬟、下人做的吗?
话虽如此,不得不说张林安手法娴熟,切菜时厚薄程度掌握的好,就连翻炒饭菜的时间也是刚刚好,哼着一首小曲,脸上洋溢的笑容,整个气氛都充满着喜悦。
黎晕把做好的佳肴端到饭桌上,张林安将一双干净的新碗筷递给黎晕。
他真的怀疑,张林安到沙漠跟度假一样,吃喝都准备齐了,连书都有,平时也不怕无聊了。
黎晕边吃着饭,看着窗前透进的月光。
这一夜,没有烦人的虫子,也不用担心风餐露宿。
“怎样,我的手艺?”
“什么你的手艺?!我明明也劳动的好吧!”
张林安笑着,嘲讽道。
“就你那洗两棵白菜的功夫,也算劳动?”
黎晕默不作声,静静的吃着他的饭。
他确实不会做饭,之前在切尔都是吃军用罐头的,速食品确实方便,起码他这样的大老粗,不用担心不会做饭饿着了。
“你不是普通人吧?或者说跟我是同一类人。”
张林安低着头,沉默片刻后笑道。
“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看来我还真不适合演戏。”
“哪边的?”
黎晕有些好奇,他到底是哪边的势力。
“萨德......”
他轻声吐出这两个字,便大口的把饭塞进嘴里。
从他的语气中,黎晕显然知道了他和萨德之间,有些隔阂。
“发生什么了?”
张林安叹了口气,伸出手向黎晕挑了挑眉毛。
“烟。”
“没了。”
黎晕实话实话,唯一的一根烟刚才已经被他自己抽了。
张林安还是盯着他,并不相信黎晕的话。
“真没了!”
黎晕无奈的说道。
他将手指了指自己的包,说道。
“拿过来,里面有。”
黎晕有些不满的把包抛给他,张林安拉开一个格子的链条,从里面拿出一包烟和一个长方形的水晶体。
他抽出一根烟,在水晶体上轻轻划过,烟头瞬间变燃了。
张林安甩了甩,火焰熄灭后,烟头一直飘着白色的气。
他把整包雁丢给黎晕,连同水晶头一起。
黎晕学着他划过水晶体,甩烟头,然后放在嘴里抽起。
“味道不错。”
“不行,还是差了点,下次不买这包了!”
张林安的语气中有点生气。
“得了吧,比我们军队那里的土烟要好多少了!”
黎晕对这个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富二代,有些不满。
“言归正传。”
黎晕提醒了他。
张林安拿下嘴中的烟,吐了口烟圈后,慢慢说道。
“我父亲是萨德的军长,在我十岁时他就发现我是共生体,萨德的制度里共生体的地位高人一等,我的身边不缺少崇拜者,在离开萨德前父亲给我订了一门婚事,可我并不喜欢那个女人......她是个普通的贵族子女,是个普通人。但我真的对她没意思啊!我的人生怎么能浪费在一场商业联姻上?!于是我当天晚上就跑路,把家里能拿的都拿了,不能拿的都砸了,把后院的骆驼全带跑了,打算去麟城找我叔叔。”
黎晕也跟着叹一口气。
“你也是够放荡不羁的!”
黎晕总算明白,这逼没了几十头骆驼居然一点都不心疼!原来是报复自己老豆的!
“对了,你不是切尔的吗?敌对势力的人,不杀吗?”
张林安淡定的说着,面上没有一丝波动。
“我只按任务行事,我当前的任务是前往鸢,其余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张林安抬头看着他,嘴张的很大,可是没说出一个字就接着沉默。
他现在的心情不好,黎晕也没去打扰,从裤子里拿出一张手绢擦拭着黑晶石。
忽然,窗外吹来一股冷风,烛焰摆动一下后便熄灭了。
风吹直了黎晕的短发,一股寒意蔓上心头。
张林安望向窗外,村民们聚在一齐朝着大门走去。
他们脸色僵硬,绿色的瞳孔在闪着光,发出怪异的声响。
一位小女孩被挤压在人群中,她手上抱着个洋娃娃,头发是金色的,她嚎啕大哭。
“妈妈!妈妈!”
她哭着喊,可是没人回复,再一次她被挤出人群,撞在了屋子的墙壁上,脸色惨白。
张琳安想出门,被黎晕抓住手,黎晕摇着头,手上延伸出一条紫色的电锁,捆住小女孩的腰,将她从窗户拖进屋里。
黎晕让张林安照顾好小女孩,自己悄悄跟在队伍后面。
在大门外,一只巨大的黑灰色蜘蛛站在那里,将出门的村民用丝卷成茧。
它打算把村民当做自己孵卵的苗床。
黎晕咧着嘴,这只蜘蛛真够狂妄的!居然如此践踏普通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