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以恒是灵武集团的副总裁。当天上午11时左右,他因事前往环海市商业银行,等30分钟后离开银行时,距离不远处的公共音频播放装置——说白了就是音响,正在放送每日例行播放的流行音乐。
“说起来那首歌,是最近很红的乐坛新星王老师写的。以前还当过酒吧驻唱。”卷毛嘴里啃着个螃蟹嘟囔着。霍锦鲤以一副“你是智障吧”的表情瞅着他。
“那家伙不是咱们第一次的目标吗!才过了十章你就忘干净了啊!”眼镜开始吐槽。
“喂,说事呢。”卷毛正色道,“那台设备像是算准了柯以恒要出来的时间一样,刚好在那个时候爆出了次声波音频……在场的人有几人受伤,其中柯总受伤最严重。”
“有人在监视现场?等他走出来的时候控制了播放?”霍锦鲤问。
“有可能。”卷毛说。
“我查了一下。‘私法制裁者’的概念在各个文化中都有,最流行的应该是从西方传入过来的‘vigilante’,意思是‘认为法律履行不力而自发行动的制裁者’,在许多艺术作品中都有提到,”眼镜说,“考虑到这种在伤人后还向集团邮箱里头塞邮件挑衅的行为,我认为这家伙很可能是个黑客。”
“黑客是什么?”霍锦鲤问。
“你不如去问‘电脑是什么’。”卷毛说。
“我的意思是,既然他是个电脑高手,应该让同样是电脑高手的人去对付他啊!”霍锦鲤辩解道,“这已经超过我们的能力范围了吧!还有,这次的事情属于故意人身伤害了吧!警察不管的吗?”
“他们也在调查,但是董事长认为我们集团内部的调查机构应该做到比警察更快。”卷毛说,“不然,牵扯出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来也说不定。”
“说到底就是自己不干净经不起查呗……”霍锦鲤看着卷毛嘚瑟地样子有些来气,“话说你得意个什么劲啊!”
“这就是本事务所存在的价值体现了。”卷毛说,“你知道的……大公司,内部都会有些见不得光的事儿,无非就是事情大小而已。”
“您说的是。”霍锦鲤开始阴阳怪气,“是柯先生经不起查呢,还是某些人经不起查呢?”
“咳咳,我平时为了能让你们能顿顿吃上螃蟹也是下了苦功的。”卷毛说,“所以你就别在这儿暗示我了啊……”
“那行。”霍锦鲤露出谜之微笑,“你把柯以恒有哪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跟大伙儿聊聊吧。让我也看看他是得罪了什么人才,导致有人用这种方法针对他。”
“说起来还真的有一起。”卷毛说,“去年年底,柯以恒负责了集团对一家公司的并购,然后之中牵扯到资金问题,虽然经过了妥善处理。但是后来,那家公司的一名董事跳楼自杀了,并且牵连到一个无辜路人受伤……”
“这样啊……”霍锦鲤思考着,“你确认这两件事中间有联系吗?”
“这就要问我们公司内部的调查组织了。”卷毛说,“开车有20分钟路程,现在出发我们还能在吃午饭前赶回来,走吧。”
说话间三人动身下楼,途中,霍锦鲤问道:“那个疑似黑客的目标……是什么人在负责追踪?有结果了吗?”
卷毛指了指一直没出声的眼镜。这半天他一直抱着一台笔记本,在几个软件之间来回切换。屏幕上尽是些霍锦鲤看不懂的符号。
“眼镜是集团下属信息部门的特殊顾问……”卷毛扶额,“我替他申请津贴时也很好奇这小子为什么还会当黑客。”
“宅得时间久了会什么都不稀奇,偶尔客串一下。”眼镜叼着一袋酸奶吸溜着,“我之前还说过我会易容……你们不是照样没人信?非得我露一手。”
“不……”霍锦鲤沉默了一下,“我是想知道你找出什么结果没有,光是弄几个别人看不懂的软件,我也会照猫画虎的。”
“爷的技术还用你质疑?”眼镜嘟囔着,“我已经咬住他了,但是对方很谨慎,我估计得蘑菇到下午3点左右才能定位这小子大概在什么区域。”
几人上了车,轮胎在环海市的大街上飞速转动着,霍锦鲤用手支着额头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
“想家了?”卷毛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的表情。
“不。”霍锦鲤叹了口气。“对了……战前的时候,街上的人也向现在这么多吗?”
她刚才从高架桥上向下看到了远处的步行街,人来人往,只能看到一片片的人头攒动。
“比这更多。”卷毛也叹了口气,“那时候的国家最不缺的就是人,最缺的也是人。”
“嗯。”
“我总觉得你俩在暗示什么。”副驾驶座上的眼镜突然插了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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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是你啊周教授!请请。”
在所谓的“灵犀调查公司”,一位衣着打扮品味和卷毛一样糟糕的中年人接待了他们三个。
眼镜边操作电脑边往门框上撞,霍锦鲤一把拉住了他。
“看路了,白痴,再给你撞死。”她嘲讽道。
“您来根烟?”中年人拿出一包炫赫门给卷毛。
“你还有这种稀罕货?”卷毛有些好奇,“不必了,我已经戒烟很长时间了。”
“好。”中年人也不多话,他从口袋里拿出火柴盒,用两根手指夹住盒子,一根手指熟练地蹭出一根火柴来,在盒面上飞速地一划,然后点着了嘴上的烟,猛抽了一口。
霍锦鲤看着他右手使劲甩了两下把火柴熄灭,燃烧的烟雾有些呛人。
她碰了碰正随手翻看报纸的卷毛:“你倒是说个开场白啊!”
“为什么把你的画板卖了?”那吸着烟的中年人突然问。
“啥?”霍锦鲤有些懵,“您……在跟我说话?”
“卖了也好……嗯。”中年人嘟囔着,
又说:“他们都出去了。我看过卷宗,都去找改装音响设备的店了。”
卷毛看向霍锦鲤,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叫代维。是汉语名字的代维,脑子……有点问题,不过是个聪明人。”
“这不行。”代维继续嘟囔着,“没说实话,周教授,我的药呢?”
“具体来讲叫‘思维超速’,”卷毛一边说,一边递给他一支针和几瓶液体,“这周的量,我之前私藏下来的,省着点用。”
“啥?”霍锦鲤说,她有些懵逼地看着代维拿过针头,“噌”地一下,撩起身上的灰色大衣和里头的羊毛衫,扎到了自己的肚皮上。
“你们在扯些什么啊?”霍锦鲤眯起了眼小声问卷毛,“说点我能听懂的呗。”
卷毛示意她坐着,别出声。
半分钟后,代维才开口,像是从一场大梦中醒过来一样。
“霍小姐”,他说,语气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你好……我是代维,事务调查员。”
“您好……”霍锦鲤也试图按照他的方式打招呼,尽管她不知道“事务调查员”究竟指的是什么事务。
“您这是……糖尿病?”她问。
卷毛听到这话笑了:“不,那一针是减速剂,不是胰岛素。”
代维有些尴尬:“我得的是一种,特殊的神经性疾病……可能你没听说过,但是它确实存在。在我身上,我称之为‘思维超速症’。”
“嗯?”霍锦鲤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像。
“我的大脑有时候会把不经意间想到的东西,传递到我的嘴巴那里。”代维说,“比如……一些很明显的事情,让我说出来往往会吓人一跳,但是大家回过神来后又会觉得‘这人脑子有毛病吧’。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实际上我们通常把你所说的这种人称作‘专家’。”卷毛笑道,“不过,代维在‘调查某件事’这一领域确实称得上专家。”
“我有些好奇。”霍锦鲤说,“你怎么知道我把画板卖掉了?”
“呃……”代维似乎觉得直接说不太礼貌,但是还是说了出来:“你最近一定很缺钱。不,缺钱的是你的朋友或亲属。”
“是的。”霍锦鲤说,“可是为什么呢?”
“我先说你的职业吧。手上和衣袖的痕迹,有粗一点的皮肤和茧子。磨损。看起来是长期伏案工作留下的。但是你气质又不像个作家,并且也过了每天K书的年纪了。”
“是的。”
“留的短发,应该是怕干起活来麻烦吧,沾到就不好清理,但是头发还是有一些橡皮碎屑的。所以和绘图有关没错吧?”
霍锦鲤连忙拨弄了一下头发。
“你耳朵上有带耳环的痕迹……耳洞应该基本愈合了,但是戴了项链……抱歉,但是项链是便宜货。耳环是卖掉了?”代维说,“我认识的女人大都项链和耳环一起戴,也许你今天出门比较着急,忘记戴了也说不定。”
“确实。”霍锦鲤说,“耳环在交易网站上卖掉了。”
“你衣服上有安全带的印痕,说明你经常习惯坐副驾驶,应该是常坐别人的车。但是刚才你是坐卷毛的车来的吧?他的后座安全带每次用的时候都会粘到别人肩膀上灰尘印。所以我觉得你选择的是安全带更顺手的那一边。”
霍锦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色卡通T恤,然后用杀人的目光盯着卷毛。
“洗车没注意怪我咯?”卷毛摊了摊手。
“那我为什么要卖掉我的画板呢?”霍锦鲤问代维。
“那块板子值3万多吧。”代维说,“我眼尖看到了刚才你拿手机出来时,上面的交易短信弹窗,有人付款付了那个价……根据你的情况,能卖这个价钱的也许就是电子画板了。如果是接一单绘图的工作,不会有这么多吧?周教授负责的工作我多少了解一些……下班后你不会有太多精力去继续画画的,所以可能就是才买了不久又卖掉了吧。”
“是的……这家伙确实是这么一个黑心老板。还有,那个画板叫做数位屏,我上次离职时买的……才买了没多少日子。”霍锦鲤一边纠正一边继续向卷毛翻白眼。
“呃。”代维顿了顿,“你的这件衣服,是情侣款的,我前几天去服装店见过。你如果暂时没有交往对象的话,可能就是和室友一起买的,就是那个常让你搭车的人。从你的衣着搭配来看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女孩,那么,这样着急,将吃饭的家伙卖了换钱就是因为别的事了……你找到了周教授这里的工作,不愁工资,同时朋友有困难。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会不管的……对,很可能是闺蜜,”他顿了顿,“跟你的关系很近,……哦天哪,不。”他突然住了嘴,然后看向卷毛。
卷毛笑嘻嘻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不能再说了。”代维说,“我们还是谈谈案子的事吧,真的,周教授,我的思维紊乱又开始发作了。”
“嗯……”霍锦鲤抿着嘴唇思考了一下,“总觉得哪里有点问题,不过我还是很吃惊。”
“嗯……当然,我只是在不吃药的时候,思维比正常人要快得多。所以,别人想几分钟能想明白的问题,我可能在一瞬间就想出了答案,但是后果就是——脑袋疼。”代维说,“这是一种疾病……而且,基本上是在信息不对等情况下得到的答案,所以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刚才关于你的推测,我就是随口一说哈,就算猜错了对我其实也没什么的。”
“不过,你这也算是一种本事了。”眼镜依然在操控电脑,“代哥,你这里的网络连接权限借我用一下啊。”
“好的,密码是……”
代维刚要报密码,眼镜说:“不用了,我已经登陆了。”
……霍锦鲤有些无语。
“我们言归正传吧。”代维说,“我刚才收到短信了,他们说,‘已经查到将改装器材出售的卖家了’。”
“很好。”卷毛说,“介绍完了,锦鲤,这件案子我们就和代调查员一同跟进。”
“啊。”霍锦鲤还没有缓过神来,呆萌地点了点头,又过了几分钟,当双方交流完情报,卷毛拉着她离开时,她才明白过来:代维这人脑子是真的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