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景拿着那几块碎片，和张雅蝶一起进了工作室。
工作室不大，十平方左右。工作台摆放在正对着门的靠窗位置。上面有几个没有修补完的陶器。工作台边上的墙角，堆放了一些破碎的瓷片或陶片。
工作室的一面墙摆放了一具多格子的木架，上面有一些已修补完成的瓷器。每一件修复后的瓷器，让张雅蝶感觉，都像是一件艺术品。
工作室的另一面靠着墙，是一张长桌。上面摆放了一些张雅蝶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张雅蝶指着那个架子上的瓷器问：“唐修景，这些，是你修复的吗？”
“这些，都不是。这都是我爸弄的。”唐修景摇头，说：“这都是他平时从旧器市场找回来，有些是从垃圾场捡回的破瓷器。然后，自己修复的。”
“哦。”张雅蝶点头，看着其中一只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陶瓷花瓶，觉得很另类。
这只花瓶，就像当下市场上卖的那种乞丐服一样，把不同材质、花色的布料拼接成一件衣服。而它是把好几中不同材质、颜色、花色的陶瓷打补丁一样，拼接在了一块。
这种拼接，让人看着一点也没有突兀的感觉。相反，它所焕发出来的，是另一种韵味。至于是属于哪一种韵味，张雅蝶一时找不出恰当的词来形容。
唐修景见张雅蝶盯着补丁花瓶看，向她解说道：“这是我爸从不同的地方，带回的瓷片，用了好几种修补手法。”
“嗯。可以看出，这是好几种不同材质的瓷片。没想到，这样的拼接，可以产生这种历史悠远的感觉。”张雅蝶说道。
张雅蝶想说这件瓷器类同于百纳衣的。可她没敢说出来。因为，百纳衣可以看成是贬义的。可在她现在的感觉，是一件很不平凡的百纳衣，是有艺术品性质的百纳衣。
“你慢慢看，我现在把这只壶盖弄好。”唐修景微笑着看了一眼张雅蝶，开始锔瓷。
现在弄的，在唐修景看来，就是一件细活。这要使出他全部的能耐。
唐修景先将壶盖的裂口清理干净后，按原来的形状摆在一块，放在桌子上。
唐守业走了进来，对着张雅蝶说：“丫头，还要很久才能弄好。你还是到外面坐一会，喝点茶。”
张雅蝶看着正在忙的唐修景，想要留下看他操作的步骤。
唐守业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张雅蝶说：“出来吧。你也不要急。如果他能过关，我就让他帮你。不急在这一时。”
张雅蝶见唐守业这样说，不好再留在工作室里，随着唐守业到了客厅。
“唐伯伯，我刚刚看到工作室的架子上，有许多修补好的瓷器，听唐修景说，都是你的作品。”
唐守业摆手，却是脸上含笑，没有说话。
张雅蝶没看懂唐守业摆手的意思。
唐守业端起他自己的茶杯，喝了口茶，说：“是啊。那些，是我半辈子的心血。在我眼里，每一样都是宝贝。别看那些东西不起眼，每一件，都是我花了心思，琢磨了很长时间，才动手的。”
“我看得出来，那些瓷器的修补手法，都不一样。”张雅蝶说道。
“嗯。丫头，你对这方面，也有研究啊。”唐守业看着张雅蝶的目光，多了些赞赏。
张雅蝶说：“我以前关注过这方面的知识。所以，我这次才想着，要写关于锔瓷这方面的论文。而且是关于民间锔瓷艺人的。只是，有许多专业性的问题，我不太懂。”
唐守业叹了口气，说：“丫头，你干嘛非要写这个呢？”
张雅蝶说：“现在有很多的传统手艺都在消失。我就想着，要把它传承下去。写这篇论文，就是想要更多的人关注它，继承它。”
唐守业摇头，说道：“唉！我们这个行当，在这个社会已经没落了。年轻的时候吧，靠着这个手艺，还可以养家。只是，那个时候，我们是社会最底层的匠人，被所有人看不起。修景小时候，也因为我的这个身份，没少受人欺负。”
张雅蝶听到唐守业的话，想到初中的时候，唐修景在班上，是没有什么人缘的。大家不和他接触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有个挣不了大钱的锔瓷父亲。在同学们的眼中，还说不出锔瓷这个词来，只会说补锅匠小铜匠这类话。
“虽然那个时候，你们是被人看不起的锔瓷人。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国家都很重视这种非物质文化，很重视你们这些老手艺人。现在，你们是锔瓷大师。走到哪，都不会像以前一样，被人看不起。”
张雅蝶又说：“前段时间，我看到一个锔瓷大师，还上了电视，做了专访的。”
唐守业点头，说：“我也看到了。那个人，我也认识的。”
“是吗？”张雅蝶的眼睛亮了起来，问：“那么，唐伯伯，你能联系上他吗？”
唐守业摇头，说：“可能联系不上了。他还是我年轻的时候见过。这都几十年了，早就没联系过了。前阵子看电视，才想起，当年我们还一块修补过瓷器。”
张雅蝶问道：“当年，是在我们青都吗？”
唐守业点头说：“不是。只是，听说他后来也离开了那个地方。没想到，再次得到他的消息，是在电视上。”
张雅蝶有点失望。如果能找到那个人，兴许可以帮大伯多请一个锔瓷大师修复震坏的瓷器。
唐守业看着张雅蝶的神色，安慰道：“你也别着急。你的论文，应该可以找到人帮你的。”
“唐伯伯，我不知道在青都还有谁，会比你的手艺还要好。”张雅蝶说。
唐守业见张雅蝶对自己的手艺这样的肯定，笑呵呵地说：“呵呵，丫头，是你太抬举伯伯了。青都这么大的地方，要找几个锔瓷的工匠还是不成问题的。就我知道的，在我们这的博物馆里，就有好几个锔瓷方面的专家啊。”
张雅蝶轻皱眉头，想着唐守业的话，说：“术有专攻。听说，精细方面的人手，还是不够。”
唐守业笑了一下，说：“其实啊，博物馆的馆长就是一个懂锔瓷的高手。”
张雅蝶愣住了。自己大伯会锔瓷？这怎么可能啊。从小到大，自己可从来没见过他做这个。
“唐伯伯，你说的博物馆馆长，叫什么？”
张雅蝶想着，兴许，唐守业说的馆长，并不是自己的大伯这一任的馆长。
“他啊……”唐守业用手敲了敲额头，说：“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叫张放。嗯，和你还是一个本家的。”
张雅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自己的大伯会锔瓷？
张雅蝶拿出手机，从手机相册里找出大伯的照片，递到唐守业面前，问：“唐伯伯，你说的张放，是他吗？”
唐守业看了一眼照片，目光就没法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