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州其实没有火,也不算炎热,跟中谷比起来差得远,深冬之际更是满天飞絮,彤云密布。
冰天雪地,林木稀疏,三个少年正在追捕一头板角雄鹿,所过之处树枝上积雪簌簌而落,他们都是行气境巅峰修为,窜山越野不在话下,但这头雄鹿真是太能跑,还狡猾,扬起蹄子往后面踢雪,虽然伤不了人,却是障眼烦人的事。
前方是高丘,雄鹿刚冲上去,突然愣在那里不动了,三个少年大喜,一拥而上,上背的上背,抱腿的抱腿,这鹿居然丝毫不反抗,一个抱腿的少年哈哈笑道:“上套!抓活的!”
背上那个少年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愣愣地望着前方,抱腿的两个少年顺着看去:只见远方五光十色的彩云从彤云中分离下降,接着那上面的黑云纷纷溃散,露出了青白色的天空,阳光洒下,照耀得那片彩云如梦似幻般瑰丽。
继而他们就看到彩云越来越大,弥天覆地,浩浩荡荡,壮观瑰丽,所到之处云开雪化,阳光就像追随彩云一般,一路照耀。
彩云之上,前方一面大纛,五个大字依稀可见:‘征西招讨使’。大纛两侧一面面颜色各异的牙旗猎猎招展,上面有一个个图案,却是看不清楚。
他们忘记了呼吸,目送这片云彩往西北方向而去,半晌才回过神来,骑在鹿背上的少年哆嗦着说:“天兵天将!神战!神战啊!”
萧濯大军在层云之下,山岭之上飞行,不多久远远看到了雄踞一地的火州城,随即落入山岭中安营扎寨,反正耶化早已经采取守势,也不急于进攻。大军修整,飞了几天几夜,大部分修士还是有些疲惫的。
陈让在左翼最外侧,选了一处山岭定下营盘。
这一路来,他一边赶路一边看书简,虽然许多地方语焉不详,但是大概情况便是:原来的纯血人族掌控三界上百万年,共经历了七代领袖,这些领袖的称呼各异,分别是世尊、圣皇、帝君、皇帝、玉帝、天帝、上帝,每一个的头衔都不相同,这也是人一贯作风,总要显得与他人不同。
在天帝时代末期,纯血人族高层彻底分裂成两大派系,一派是器宗,一派是道宗,道器之争愈演愈烈。
器宗认为人跟其他生灵的本质差别就是能制造和利用强大的工具,从而统治三界,认为人乃一切主宰,第一要务是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东西让自身过得更好,强调人定胜天。
道宗则认为人乃万物之灵长,本质差别是能调和阴阳,和合五行,大而化之。认为天大地大人亦大,修行自身才是第一要务,为的是替天行道,也就是维护世界动态平衡。
两派起初只是理念之争,当时称之为唯物宇宙观与唯心宇宙观之争。就像是两伙人吵架,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那就比谁的影响力大,支持者更多。
于是就发展成拥护者争夺战,两派在中下层修士乃至凡俗传播自己的理念和行为方式,双方都越走越极端,器宗提倡彻底不修炼了,研发和使用强大的器具才是通向强大的路径;道宗则彻底摒弃法器,纯粹修行自身,甚至说出肉身也是外物,只有神魂才是真灵的话来,修真这个词,也就是从这个时候伊始。
这种极端的方式双方的最高层都知道不理智了,但双方倔着,纯争一口气,将错就错,越来越错。致中和,何其难?
这次拥护者争夺战,器宗占据了绝对上风,因为修行对于凡俗而言,需要天赋,需要悟性,太苦累,太枯燥,太难坚持。
而使用强大的器物,那就轻松得多了:一个不懂练气的人拿着法器,只需激发,就能击杀练气数十年的丹气境,不过是消耗一些元晶石而已。
既然有得选择,何必苦了自己?绝大数人都这样想。于是对修行境界提升的渴望被对某一件法器的渴望取代,求道变成物欲,物欲横流。
凡俗和低层修士的何其之多,器宗提出了一个口号‘少数服从多数。’而道宗相对应的也提出‘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但是明显器宗说法更得人心,人数两相对比之下,道宗的声音被淹没,被指责。
而且器宗占据优势之后又提出‘人人平等’,修士杀凡人一样偿命,得到了几乎是所有基层修士和凡人的拥护,这具有历史性的意义,就连道宗也有一部分人认为这是文明的进步,转投了器宗阵营。
道宗内部再次分裂,另外一部分人提出‘平等就是最大的不平等,公平就是最大的不公平’。认为人数众多的下层修士和凡俗心境眼界都不够,认知局限性太大,根本没有资格参与高层决策。这最大的群体容易被有意者引导操控,沦为工具,少数服从多数就是一个笑话。但在大势之下,道宗的主张又激起了下层人们的大反感大抵制。最后只好说出‘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来表示无奈了。
器宗炼制各种法器涌向中低层修士和凡俗,后者趋之若鹜的情况下,器宗也因此聚敛了大量的资源财富,滚雪球一般壮大,拥趸与日俱增,声势如日中天。
修行可以长生,但不是永生。天帝寿终崩殂。而上帝,就是器宗之主,他正是借此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登上了最高位。他是‘最伟大的’炼器天才,也是史上第一个化神境修为的领袖。
上帝早就停止了修炼,依靠药物法器他照样强大。他打出了‘信上帝,得永生’的口号,派出战舰威压各族,掳掠资源,杀戮取材。甚至为了研究血脉,他盯上了元初圣灵,青龙被打得重伤而逃,跟朱雀、白虎、玄武联手抗衡,才能偏居一隅。
人族在上帝的领导下空前鼎盛。上帝又展开了‘天堂计划’,不停的迎合人们的需求,制造了无数法器,更是研制出种种傀儡,又驯化妖兽,用以服务人类,让人类生活得优渥安逸。用道宗夸张的话来说,器宗就是帮人懒惰,懒到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的地步。
随着时间推移,底层修士越来越少,道宗那一套说法显得虚无缥缈,几乎再也没有人信服,但他们依旧做了一些努力,不过已经退了一万步:不讲修行了,只提倡锻炼身体,克制欲望。但是正如一些人所说:我也知道要锻炼,但就是做不到,晚上说明天与太阳同起,结果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就对自己说,从明天开始···于是明日复明日,最终时光飞逝,依旧如故。
因为不锻炼也没关系,器宗的法器只需要思维操纵,甚至器宗最高级的法器傀儡,可以供养人脑,哪怕没有身体,只要脑子没坏,放进傀儡中,就是‘永生’。然而这只是极少数的高层专享。
人们也就心安理得地萎缩退化了。乃至于跑几十米就会气喘吁吁,稍微过激就可能猝死。更有各种欢愉享乐的场所,掏空人类的精气神。人类血性渐消,放肆纵欲,到处都是靡靡之音,病态百出,却以此为美。书简上的说法是那时‘男人像女人,女人像妓女。’
道宗最后挣扎,发动了一次‘回天之战’,但是器宗一方驾驶着前所未见的强大法器战舰参战,在‘集束射线’扫射下,道宗精锐修士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数十位无相境修士逃走,亦身受重伤。即便是无相境修士,肉身虹化也被重伤,其威力可想而知。
而驾驶战舰的器宗人员,居然没有一个是修士!这更坚定了上帝的信念,认为人族的未来,就应该如此。
那一战之后,道宗残余被驱逐到了这下界,也就是当年的妖界。而道宗,也在那个时候被扣上了邪魔的帽子。
书中荐例就讲到一个叫波旬的无相境大能,他认为修行最大的阻碍就是美色、情欲。所以总是用这些诱惑去考验有潜力者的心性。不为色所迷者,他就收为弟子培养,但是能有几个能通过他的考验?一次次的折腾,于是他就成了人们口中的色欲魔王波旬。
道宗的不少无相境修士都被扣上了魔王的帽子,由此可见那时候道宗处境多么艰难,连无相境大能都要偷偷去上界物色弟子,带回妖界培养。通不过考验的,自然就会极力诋毁他们。
岁月悠悠,千百年下来,人族两极分化越发严重,安逸中沉沦的人族身体素质越来越差,毫无应对威胁的能力,所有人都认为,有上帝在,就无忧无虑,可以尽情享乐。
人族上层战力依然强横,镇压三界,不是修为强大,而是掌握了强大的法器。
但在掠夺式的开采征敛下,许多地方已经荒芜,资源开始枯竭,许多异族在积蓄着力量,等待时机。暗中所有的敌手都盯准了一点:离开了这些法器,人类不堪一击。
上帝站在人生巅峰,沉浸在自己一手打造的‘天堂’中志得意满时,妖皇蠪啻横空出世,又得到了元初圣灵的支持,一夜之间贯通三界。
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上帝还没来及穿上他的战甲,还没拿起他的武器,就被蠪啻斩杀在‘永生床’上。‘天堂’法器枢纽‘宇宙之脑’被摧毁。
人族高端战力崩解。妖族如潮涌入上界,发泄着数万年来积累的怨恨郁气,大肆屠戮,几乎是所有的法器都被当做邪恶之物,被妖族疯狂攻击摧毁,打成碎渣。人族沦为口粮,沦为繁殖工具。
唯一幸存的居然是身在妖界中的道宗残余,又延续了上万年,那里拥有强大的法阵守护,甚至还有妖兽求道,一度殊胜,直到两千多年前,那片区域一夜之间就成了元荒禁地。
上帝错了吗?对于人族来说,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书简中也提到,上帝带领人族走向了前所未有的新高,但他的统治也是最短暂的,就如一朵烟花炸放,一亮成灰。那是劫灰,环境遭到严重破坏,三界元气大减。元气是一种原始的生命能,这种生命能减少了,一些不会修行的洪荒异族就此灭绝,因为他们体型巨大,元气浓度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生存所需,比如巨族、恐族。
教化方面,上帝许多言论也是引人向善,他设立了四大天罚圣神职位专司刑罚,惩恶扬善。但他下面的人狂热地崇拜他,执行起来就变味了:不信上帝,就是异端,非友即敌,神庭圣军四处征讨,血流凝渊,动辄灭族。
不管如何,器宗也好,道宗也好,非黑即白,走极端就是错了,当初那些高层为了一时怄气,执拗错下去,都是万古罪人。凡人百般无所谓,就怕神仙犯嗔痴,诚然如此。
元荒禁地出现之后,有三位妖族大能者竟号称是道宗正统,建立了三大修行圣地:一是白虹天尊建立的清虚府,一是玄水天尊建立的太渊池,一是明光佛主建立的华光寺。
明光佛主比其他两位勤快些,将修行境界之类的一些名字说法大部分换了,也做了一些别开生面的道解,比如‘仙’换成‘佛’;‘无为’换成‘涅槃’;‘元神’换成‘法相’等等。也有一些适合未化形妖兽发音的叫法:‘无相境’叫‘阿罗汉’、‘化神境’叫‘阿那含’、‘丹气境’叫‘斯陀含’、‘行气境’叫‘须陀洹’。诸如此类,本质意义是一样的,但他这么做也算是为了妖兽族群煞费苦心了。
而妖皇蠪啻,事后却不知道哪去了,偌大的神庭空出了主位,乱象丛生,让人猜测纷纷,主要有两种说法:一是跟道宗残部同归于尽了,毕竟元荒禁地外围那么多妖兽化成的大山高岭,让人不这么想也难。二是妖皇实力超绝,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进入了另外的世界了。
另外的世界,如果是空间位置上的,那还好理解。如果说不在五行中,那就是更高维度,陈让难以想象。世界,世是时间,界是空间;宇宙,宇是空间,宙是时间。在当前的宇宙世界中,人们只能认知到空间三维和时间三际,即是上下、前后、左右三维;过去、现在、未来三际。
时空互为阴阳,这两个三,就像内外两个三爻卦构成六爻卦,演化万千。然而再高维度那就是冥冥之中,太极、无极、虚,无形缥缈,看不见摸不着,难以认知,只能意会。
生灵就生活在其中,只是不自知。浅显而言,这世界就像空中漂浮着一张纸,生灵就是纸上那爬不出纸面的蚂蚁,却随时受着纸外环境的影响。
陈让这段时间以来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了,先有阴符珠重现,如今又有古典籍,加上军务,还有其他种种。他的思绪也是乱的,看到一个点,就延伸去想,看看想想,他真的感觉纷繁芜杂,真想闭关好好参悟、静思、推演。然而身不由己,思虑间,大督军萧濯就遣人召唤议事了,他只好收拾心绪,飞身而去。
萧濯高坐,两边排班,陈让在西边最末。一时肃静。
“火州城就在眼前,我欲派一旗进攻试探,谁愿前往?各位有什么意见?”
这符合萧濯的作风,他在选拔的时候就是一直不显山露水,摸清对手情况之后抓住机会突然爆发,一举得胜。他这一问还另有用意,就是试探一下这些人对他的态度,方便日后统调。
青脸重晖道:“大督军何必如此谨小慎微,二路军聚集天下散仙,何惧一个小小的火州城?当犁庭扫穴,以壮军威。”
萧濯料到重晖会唱反调,不动声色地说:“西冷敢反,我们就不能小觑了,据查,我们二路军中居然没有一个西冷修士,而且还有若干其他州郡的登籍散修没有参加选拔,事后才发现都在耶化麾下,他一直在招揽化神修士,选拔之后这一暴露,他就不得不反了。火州城是西进门户,耶化肯定派驻重兵把守,我们二路军两万余化神修士声势虽大,但论血脉强弱,大家都心知肚明。”说完看了一眼陈让,又看了看其他几人。“还是稳当点好。”
虺冲瞪眼叫道:“大督军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全军出击,打一仗再说!”
萧濯皱了皱眉:“攻城必是恶战,不知深浅,伤亡难以预估啊。”
虺冲不以为意:“打仗肯定是要死人的嘛,只要能拿下火州城,我们就可以直扑西冷城,没有腹背受敌的难处了。”
萧濯暗叹一声,呵呵一笑,说:“火州城有六门,你们认为那一门阵基容易破坏?”
护城大阵的阵基法器大多数都安置在城墙中,从城墙内侧进入,修士躲在厚厚的城墙中操控,很难破坏,只有城门位置有缺,阵基一般会安置在门楼上,这也是阵法护罩的薄弱点所在,但必然是重兵把守。遇到一州郡城这样的,即使是神仙打仗,也得攻城门位置才行,不过不是破城门,而是破城楼。
重晖道:“没必要研究这个,我们十旗大军,轮流攻打一门,主动权在我们手中,想打就打,想退就退。一直不停歇,看他城里有多少元晶来烧,耗光他们,城就破了。”
“若是西冷、肃州、红柳来援呢?”
“那就分兵拒之。”
萧濯摇头:“我们麾下神兵神将,大都是宗族之祖,死一个都牵连很大,尽量减少伤亡才好。”
陈让听了,对萧濯印象好了不少。虺冲道:“大督军,蒙督操练了一个十分强大的战阵,我看不如让第十旗主攻一门,我们为蒙督压阵,只要他尽力,火州城定可一举拿下。”
萧濯看向陈让:“蒙督的阵法我也有所耳闻,确实不凡,蒙督可愿立此头功?”
陈让心里大骂虺冲,本想针锋相对一下,又想到萧濯心中应该有丘壑,遂拱手说:“不敢言功,唯有服劳。愿遵大督军调遣。”
萧濯点了点头,略一思索:“好,诸将听令:重辉、虺冲先攻打东门阵基;威廉成、岚月半刻后攻打北门;塑颐慧律、端若平承又半刻后攻打南门;温风、霸山黑勇再半刻后攻打东北门;蒙嵪与我再半刻后全力攻打东南门,放开西门。即刻进兵。”
陈让心头一松,如果萧濯真拿自己去填,那他免不得要争论一番了。如此甚好。
虺冲眯了眯三角眼:“大督,何不同时进攻?”他是第一波攻击,担心自己承压太重。
萧濯站起身来:“这种打法是为了试探递进,让守城方奔走消耗,再一举发力,大城可破,诸位须得尽力。玩忽懈怠者,军法处置。”
众人领命去了。重辉和虺冲率军启程,直扑火州城。重晖道:“我们全力攻打,拿下东门,看他萧濯羞也不羞。”
陈让等人随后分进,不多久就看到远处错乱密集的浅蓝色光柱闪耀,斜刺着贯穿天穹,其中有三道特别粗大,东门已经打起来了。
他跟萧濯赶到预定之处,看着前方的火州城,不一会北方天边云开日现,威廉成和岚月也动手了,又看到闪烁不定的浅蓝光晕。
接着离得左手几十里外也风起云涌,滚滚不息,蓝光再次闪烁。
萧濯皱眉。从这些蓝光出现的速度来看,是早就守在那里的了,根本没有往来奔波和分兵调遣。
东北方向也有了动静,等了一会,萧濯道:“发起进攻。”
陈让扬起大旗,麾下众将士边飞边变换位置,等到东南门外,已经结成了‘八门九宫转轮大阵’。
“攻城!”一声高喝之后是震天的鼓声,能量之音‘灵云’奏彻,大阵如同锯,滚滚而下。
巨大的城楼中无数蓝光爆射,寒光利矛夹杂在其中,带着刺耳的嗡嗡声扎进了大阵中。
众将士早已修习了‘紫晶玉甲经’,一个个晶铠护身,硬生生抗下了这一波攻击。
然而真气晶铠跟真气护体本质上是一样的,那蓝光和利矛都有破除护体真气的功用,一只波,就有数十人受伤。
好在妖血人族肉身强悍,又有内阵修士疗愈,保持阵型不乱,得以继续猛攻法阵护罩。
只要城楼阵基一毁,整个大阵就会动荡削弱,一鼓作气攻进城内,拔掉阵眼,这场战斗就赢了。
萧濯带领精锐观望,见陈让久攻不下,也就下令一起攻城,不过城门楼就那么大一块地方,人多了也只能干瞪眼,顶多在旁边敲敲边鼓。
火州城五门同时被攻,法阵运转之下,元晶消耗得吓人。不过他们耗得起,也乐意耗。双方交战,无论攻守,抓的都是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来了,写着‘征西招讨使’的大纛进入了他们的视线,就在东南门外!
城主府内整齐划一的数百修士出动,大多是丹气境。这些人飞速赶到东南门城楼,从衣袍中摸出一块块圆盘,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排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