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咖啡豆与糖精混合在一起的香甜味飘进莫廷的鼻腔中挑逗着他的味蕾,坐在正堂左边靠窗外置的莫廷无心品味从后厨飘来的咖啡香。
他双手自然放在膝盖上,背部牢实靠在厚重的纯色实木椅子上,侧着身子,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发呆,目光穿透明亮的玻璃,将窗外的世界尽收眼底。尽管他的目光只能扫到如井口般大小的区域,但对他而言,仿佛看见了整个世界。
匆忙的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言行举止已被陌生人窥视,就像没有知道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人心里藏着偌大的悲伤。
刚营业的咖啡店显得格外冷清,进进出出的顾客屈指可数,服务员懒散的擦着没有顾客光顾的桌椅,偶尔打着哈欠,伸个懒腰,借此来缓解昨夜的疲劳。赵传的《我终于失去了你》响彻咖啡店的每个角落,歌曲中低沉沧桑的嗓音与这个装饰华丽的店显得格格不入。
莫廷被这句“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我终于失去了你,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感动得眼中带泪,他快速擦掉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滴,低下头假装在拍灰色短袖上的灰尘。其实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靠窗位置的他今天是哭还是笑。
人在很多时候都喜欢放大自己的痛苦,好像只有这样悲伤才会少一些,可他们却忘了,这世上每天都有上亿份痛苦充斥着匆忙的人群,每个人都忙着整理自己的痛楚,谁还会有精力去理会别人的情绪呢。
一分钟后,莫廷的鼻子停止分泌酸酸的催泪细胞。他抬起头,对距离他二米处面对着他擦桌子的服务员要了一杯拿铁。
“你好,是莫廷先生吧。”高挺鼻梁,国字脸,浓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窝将漆黑的眼仁衬托得异常美丽,一身样式简单的蓝色西装,把这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装扮得如古代的王公贵族,高贵典雅。
“难怪很多人喜欢他,这样的皮囊有谁不爱。”莫廷心想。
叶逍看见坐在他对面的莫廷异常紧张,当他昨夜接到莫廷的电话时就已心乱如麻,如今见到了本人心里像有一千只老虎在胸膛乱撞,砰砰砰,随时都有可能破膛而出。他小心翼翼的坐下来,低着头不敢直视莫廷的双眼,好像对面的那个人能看穿一切,但这一切被看穿了又如何,他心中坦荡,并不是杀害莫静茹的凶手,他又在怕什么。“平静、平静。”叶逍深吸一口气,用左手大拇指狠狠的抠着右手的食指。
“你怎么认出我的。”莫廷先开口打破尴尬的气氛。
“你的右胳膊处有块疤。”叶逍停顿了一下,“我以前听静茹说过,我进门时便看见了那块疤,但不敢肯定是你,直到我看见你的脸时便确定你就是静茹的父亲。”
“她很像我对吗。”莫廷平静的问道,好像在谈论与自己无关的人。
叶逍沉默点头。
莫廷略显失望,他以为面前的少年是用摩尔摩斯破案时的聪明才智辨别出他的身份,但让莫廷大为震惊的是静茹竟然对他说起过自己胳膊上有疤的事,看来静茹真的很爱他,莫廷不禁感慨万千。
莫廷转动了一下胳膊,侧着脸微微低头斜眼看了一下异常丑陋的伤疤。如果不是叶逍的提醒,他早就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一块如杯口大小的伤疤。回想起有关这个伤疤的故事,莫廷的心隐隐作痛,好像这疤长到了心尖上了,痛到不能自已。
“静茹又不乖了,鞋带开了都没看见,绊倒了怎么办。”身穿米色运动套装的谢柔微蹲下身边给莫静茹系鞋带边用略带责备的口吻轻声说道。
“妈,你好烦啊。”莫静茹不满的撅起小嘴,摇晃着手中刚买的粉色巴比兔对落后的莫廷大声喊道,“爸爸,你快些,电影马上要开场了。”
喘着粗气,左手右手挂满了白色、粉色的包装袋,如果在往莫廷的脖子上拴根绳,简直跟老牛没什么区别,“以前陪谢柔逛街比上一天班还累,现在陪他们母女俩逛街简直比做10场手术还累。”莫廷在心里抱怨道。
“爸爸,快点啊。”
莫廷听见女儿焦急的催促声,停下沉重的脚步,两手叉腰,微抬额头,猛吸一口气,顿时浑身舒畅。片刻后,他抬起酸痛已久的大腿,大步流星的朝着谢柔母女的方向奔去。
“小心,快躲开。”莫廷扔下手中的袋子,箭似得冲了过去,只听见咣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在谢柔他们母女俩耳边响起。被莫廷护在胸间的谢柔和莫静茹吓得大声尖叫,待他们转过身,只见莫廷胳膊从上至下布满鲜血,一滴滴血顺着指尖如线般坠落。陡然间,马路上无所事事的人将他们一家包围,有人关心莫廷的伤情,有人诅骂楼上放花盆的人家,更多的人只是看热闹。
“你们娘俩没事吧。”莫廷用手捂着胳膊强忍者疼痛关切道。
谢柔吓得连哭都忘记了,如果这花盆砸到她的头上,估计她就见阎王去了。
“爸爸,对不起。”莫静茹看着浑身是血的莫廷放声大哭,她紧紧抱住莫廷的腰,脸贴在莫廷的腰间,泪水与莫廷衣服上的鲜血掺杂在一起。她抬头仰望脸色苍白的莫廷,那一刻没人知道这个只有9岁的小女孩在心里发誓,这一辈都要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先生,您的咖啡,请慢用。”一位中等身材,棕色短发,二十出头的女服务员将咖啡放到莫廷的面前轻声说道。
莫廷回过神来,礼貌点头微笑,“给这位男士也来一杯拿铁。”
“好的,请稍后。”服务员将托盘双手抱在胸间,半鞠躬转身离开。
莫廷嘬了一小口咖啡,浓浓的咖啡因让人如痴如醉,可惜放了糖。一向喝苦咖啡的莫廷对这杯带有甜味的拿铁失去了兴趣,他把只喝了一小口的咖啡轻轻放下,头也不抬的问道:“你爱静茹吗。”
叶逍被莫廷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个措手不及,他在来的路上设想了莫廷约他的一万种理由,偏偏没想到他会问这么无聊且毫无价值的问题。
叶逍沉默了好一会,“我不知道。”他用余光偷瞥了一眼望着窗外发呆的莫廷,等待着对方或喜或怒的回应。
“为什么分手。”莫廷轻拍了下飘落到大腿上的不明物,依旧侧着身,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蹲下来给女孩系鞋带的母女发呆。
这是他约见叶逍的主要目的,他想为他的女儿要一个答案,尽管这答案已毫无意义。
莫廷闭上眼睛莫静茹日记本里那一行行如滴血般的字迹顷刻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忘之不却。
2015年 12月4号雪
我们分手了,不知缘由。我以为我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女人,直到那天看到他搂着妖艳的女子,我便知道,我不是他最后的港湾。
今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我疯一样在雪中奔跑,我给自己留一点幻想,在心底对自己说,默数100个数,只要他追出来,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会原谅他。幻想终究是幻想,数数完了,人却没有出现。原来,一切都是场梦,是我把梦当真了。
沉默、沉默。
叶逍不知道该如何说分手这件事,如果他如实说他没有想过要分手,眼前的人会相信吗?被莫静茹误解他要分手时,他比谁都难过,望着她转身跑开的背影叶逍心如刀割。他追了出去,想跟她解释清楚,想告诉她事情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他想狠狠的抱住她,对她说:“我爱你,莫静茹你这辈子注定是我的女人……”
叶逍没有看到躲在酒吧转角处的莫静茹,莫静茹低头轻拍落满白雪的裙子,错过了叶逍转身离开的背影。
爱情是一种病,心灵脆弱的人患病了不会主动吃药,他们习惯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舔着隐隐作痛的伤口,等待着未知的等待。
“没有理由。”叶逍深思熟虑地回答道。
莫廷没有说话,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知是高兴还是惋惜。
咖啡店进来一对年轻情侣,女的突然问男的,“为什么喜欢我。”
“傻瓜,爱如果能说出理由就不是爱了。”男的摸了摸女友的长发,眼里写满了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