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巳时,夕晅带着御舟和御婷来到国联讲堂门口,看到一个大约花甲的老者,捋着自己长须从讲堂走出来,他嫌弃的看了看三个人:“你们来了?”
“陈掌院。”三个人恭敬的对他作了个揖。
陈掌院是为数不多知道三人身份的人,所以他对夕晅并没有好态度,他吹须一瞪:“进来吧。”说完便不再理会三人,转身走了进去。
夕晅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态度,记得刚到央季时便是他迎接接待的,“你们在此不要想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虽说月长老为你们做了担保,但若是其他人知道你们的身份,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掌院说的是,但不知这月长老是何人啊?”夕晅靠在墙边,漠不关心的问。
陈掌院看到她的样子,更加恼怒:“这里不是夜泽,该怎么做我想你们心里清楚,记得每日必备功课,《天元论》每日一遍,三天会有人来接你们去讲堂上课。”
夕晅用食指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她是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看到自己就像要把她撕碎一样:“知道了,掌~院~”
本来已经打算转身离去的老人,听到这糯糯的声音,似乎刚才并没有说够,重新转过身指着夕晅:“这里是天神观,注意你的举止,再让我看到你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定会禀告陛下。”
这陈掌院不仅是天神观的掌院,也是国联讲堂的太傅,身份尊贵,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老学儒的酸味让夕晅着实不太舒服。
“小姐,因随仆不能进入正殿,所以一会儿我和御婷会在偏殿等候,请万事小心。”御舟小声和夕晅说,然后转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御婷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夕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也只是微笑点点头,“好的,我会谨言慎行的。”
讲堂正殿摆放着66个案桌,前两排为金丝楠木所做,学生穿着更为华丽,因为他们全部为四国的皇室中人,而后面的其余案桌为紫檀木制,学生虽穿着也很富贵却不甚如前两排的。
讲堂中央一个束冠的年轻男子嘴里不停念叨着,看到陈掌院进来,马上恭敬的站起身:“掌院。”
“嗯。”陈掌院只是轻微点下头,那男子倾身推到一边。本来认真听课的学生也都正身坐好,那几个皇族的人好奇的盯着夕晅看,窃窃私语着。
“给大家介绍一名新同学,席苑,来自源东镇,以后她会跟大家一起学习,就这样。”陈掌院并没有让夕晅做自我介绍,仿佛那一切并不重要:“你在后面找个座位坐下吧。”
虽然一共有66个座位,但其实连一半也没有坐满,夕晅也不在乎做没做自我介绍,她觉得这样反而更好,虽然给她编了一个央季偏僻小镇首富女儿的身份,但她真的不擅长说谎,此刻的她觉得这个老头还是挺善解人意的。就这样她踏着轻松地步伐在后面找了个座位坐下,其实夜泽也是有类似的学堂,不过除了讲授哲学伦理、文学外,每天必有一节修术课,就是如何运用自己的元气施展法力,以及相关的体术课。因为她无法修炼自己体内的元石,所以她是单独上课的。这次来央季上这种学堂,她心里一阵欢喜,“早就想体验一下这种大家一起上课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陈掌院又满怀深意的看了一眼刚刚落座的夕晅,便离开了正殿。那年轻的老师也并没有说什么,等到陈掌院离开,他重新坐好,仿佛刚刚并没有什么新学生过来。
“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涧兮者,恂溧也;赫兮喧兮则,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煊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
课间时分,因为这个学堂既有皇室贵族,又有富商公子千金,所以她的身份其实是最低等的,当然没有人来主动和她交流。各贵族周围都围着一群商人子女,该捧谁的大腿,大家心里都有数。夕晅倒也乐得自在,她躲在一个假山下面,闭眼假寐:“上学果然很有趣。”
“上学不好玩啊。”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假山另一端传来。
“我的妈,走路没有声音的吗?”夕晅被吓的立刻睁开眼睛不停地拍自己的胸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那声音的主人马上蹲了下来,“我只是看你自己一个人藏在这里在这里有些好奇,才过来的,对不起啊。”说着她眼角居然滴下一滴泪水。
夕晅最怕别人在她面前哭了,赶紧用自己的手背给她擦拭了一下:“你不用道歉,是我胆子太小罢了。”这时她才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个长相可爱的女生,她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头上那两个小巧的发髻上夹着一对黄色的蝴蝶,长长的裙摆洒在地上仿佛开出了一朵美丽的花。“居然有比御婷还可爱的女孩。”
不过她也很快想起来这个女孩不是坐在前两排的吗?夕晅看到她穿的赤色短袄上绣着金色的麒麟:“你是央季的……?”
“我叫周月清。”
那就没错了,央季皇室姓周,以麒麟为神兽,衣服上既然能绣有神兽,那只能是公主殿下了。不过既然为央季公主,怎么会独自来这里呢?
“你从源东镇来的?”周月清似乎有些疑惑,却并没有给夕晅回答的空隙,继续眨着大眼睛问:“为什么这么远来这里求学啊?”
夕晅淡定的站起身,掸了一下身上的灰尘:“四岛最有名学堂,以皇室做背景,当然比我们那里的偏僻小镇好了。”虽然御舟说多交朋友有好处,但她并不想和皇室扯上关系。“公主殿下,我先走了。”
周月清对于夕晅猜到自己的名字并没有感到惊讶,就在夕晅要离开的一瞬间她用自己有些凉的小手抓住了她:“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这公主也太自来熟了吧。”夕晅在心里吐槽道,但看到面前那张可爱的小脸,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席苑,我叫席苑。住吗?我住在天神观那里。”
“天神观!”周月清脸色一变,继而笑起来:“那我以后去找你玩。”
夕晅看着她真诚的笑容,木然的点点头:“好啊。不过,我看其他皇室都是众星捧月,您为何独自来这里?”她还是把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来。
周月清一怔,似乎有些失落:“那众星之所以捧月,是因为未来皇室对他们的商铺有庇佑,我嘛……身为公主,未来是要出嫁的,而嫁给谁,谁也不知晓,所以他们不会把赌注压在一个未知的人身上,而且我也讨厌他们虚假的样子。”
“那……我也是商人后代,你不怕我另有所图?”
“你,你不会。”周月清胸有成竹,“你相信吗?我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我相信我的直觉。”
夕晅发现面前女孩的微笑像是阳光,已经慢慢融化自己心中的枷锁:“其实交一个皇室的公主也没什么,她那么可爱,应该没什么坏心眼吧。”
“那等你有时间去天神观找我玩吧。”夕晅轻轻握住周月清的手,四岛人也很友善嘛,真幸运,她心里突然觉得这个质子生活也没有那么糟糕。
富丽堂皇的天神观冷冰冰的站在有些荒寂的燕岭上,放学后的夕晅带着御舟御婷两人蹦蹦跳跳的跑进庙中,“席苑小姐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庙中的一个年纪很小的道士看到她不似往日那样忧愁心中也欢喜起来,这么漂亮的少女还是笑容更适合她。
“没什么?可能是今天天气不错。”她笑容满面的拍拍那个小道士的肩膀,只留下了一阵风。
小道士抬头看看不见太阳的天空,又裹紧被寒风吹起的道袍:“这天算不错吗?”然后无奈的向库间走去,刚扫完的树叶又落了一地,还得再扫一遍。
“小姐今天很开心?”御舟看到夕晅的样子,心里也跟着开心起来,公主年少,而且以前在夜泽是所有人的宝物,来此地做质子本怕她会有不适,看公主如此欢欣,他自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夕晅回过头,笑道:“我今天交到了第一个朋友哦,叫周月清,应该是央季的公主。”她其实并没有把御舟、御婷两兄妹当做仆人,反而觉得他们像家人一样,尤其在异国他乡,所以她并不想向他们隐藏什么。
但不想御舟听到,眉头皱了一下,“怎么了吗?”夕晅暗想,难道不能和四岛皇室做朋友吗?
御舟随即重展笑颜:“没事,小姐交了好友是好事,只是不要随便相信他人就好。”
“嗯,我知道了。”夕晅长出一口气。
“我先去整理《天元论》,小姐请稍作歇息。”说着御舟行礼便离去了。
等到御舟走远,御婷跳上一个很高的假山,坐在上面不停地晃动自己的脚,手上掐了一株已经没了生气的小花,她将不满全部写在脸上。御婷是夜泽皇室圣卫队的副队长,圣卫队是由不到二百人组成小队,不受任何部门管辖,只接受夜泽国王的直接统领,拥有至高的军事执行权,是夜泽最特殊的存在。而圣卫队的队员也是经过层层考核,所选的国内能力最强的人,身为副队长的御婷则是仅次于哥哥御舟的战士,武元榜排名第二。
“让我来保护这个平凡的‘公主’?”御婷当然不满,最不满的还有这一切把夜泽最强的哥哥也困在这个该死的地方,但昨夜御舟那冰冷的语气让她不由得害怕,她不想让哥哥生气。
“小姐,请万事小心,做事多留一个心眼。”御婷讨厌夕晅那种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和她无关的表情,御婷又从假山上轻盈的跳下来,把手中已经枯萎的可怜的小花往一旁一扔,还不忘踩上一脚,然后拍拍手也离开了夕晅的视线。
夕晅早就已经习惯了御婷的态度,她也能理解御婷,元气充沛,武力高强,是难得一遇的天才。可如今却只能陪自己被困在这么个地方里,无法施展自己的才能,如果是夕晅自己也会生气的。
她懒散的舒展一下自己的身体,“我还是休息一下吧,一会还要抄经文。”
上学真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