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上每个人生下来都是清清白白的,谁会愿意被人当贼?更何况这年轻男子本就不是贼,他只是想要在这座道观里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便可,哪知却被道观里这小子骂作偷东西的窃贼,按照他以往的脾气,早就怒气腾腾了。
可是今天晚上他却很平静,脸上一点也看不出生气的模样来。
他平静不是因为他脾气变好不生气了,而是因为他现在是在逃亡的路上生气,为了活着安全的“逃离”而不致于“死亡”,他必须时刻保持往自己的情绪,免得乱了自己的心智。
深吸一口气,年轻男子平静的道:“你真无聊!”
他本想对严默说“你真可笑”这句话的,可是当话快要说出口时,他便改了主意,变成了“你真无聊”,因为他现在实在是笑不出来。
自己骂这小白脸是贼,对方却并不骂还回来,却只是说自己无聊,严默顿感愕然,心中对他的印象便也迅即变好了几分,说道:“人生如此无趣,无聊一下又有何妨?你若不是贼,那半夜三更闯进来干嘛?”
年轻男子有点无语,说道:“我要睡觉。”
严默说道:“可这里不是你的家。”
年轻男子说道:“这里也不配当我的家。”
听到“不配”二字,严默顿时怒了,说道:“不配当你的家,可这里是我的家,我在这里已经住了足足一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跟我有感情,你这小白脸居然敢嫌弃它,那么请你快点出去,离我的家远远的,不欢迎你。”
年轻男子满脸不屑,说道:“我嫌弃它是真的,现在想要在这里睡觉也是真的,无论你欢不欢迎,我都不会走,世间万物都是有价值的,你开个价吧?”
严默再度愕然,问道:“开什么价?”
年轻男子忽然觉得严默很可笑,但他还是没有笑出来,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究竟想要多少钱,才能让我在这里住一晚上?”
严默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我很穷,这个不用你提醒。既然你有钱,我又何必客气,童叟无欺,那就收你一两现银吧!”
花一两银子住宿在这破败的道观里一晚,说实话,挺贵挺不值的,毕竟一两现银,可以在离城最好的客店里租一间最上等的房子住上一晚了。
严默虽是一个贪财之人,却并不是一个趁火打劫之人,之所以狮子大开口,是因为刚刚这个年轻小子居然敢嫌弃他的这个家。
嫌弃严默这个人没有关系,嫌弃严默的这个家,那就由不得他愤怒了,身为孤儿,无父无母,天下之大,现今便只有这座小小的道观供他栖身,虽然残败不堪,却也尽可替他遮风挡雨,遮阴蔽凉,这道观便是他的家,便是施与他的温馨,便是养他护他的恩德。
这座小小道观在这一年间,所施与严默的这份温馨与恩德,严默自己定会铭记一生,决不敢舍弃遗忘,所以也决不允许人嫌弃。
如果你要嫌弃,那么就定让你付出点代价来。
年轻男子身上穿着一件极普通的白袍,看其白袍的料子也是颇为廉价的那种,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有钱的富家公子。
但严默的狮子大开口,却偏偏叫这个像穷人的年轻男子一点也不生气,他非但不生气,反而还一阵鄙夷,不屑,似乎让他花一两银子在这座道观里睡一晚非但不贵,反而还很便宜。
果然,年轻男子淡淡的说道:“好,成交。”
严默心想: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冤大头不成?
年轻男子继续说道:“我还要再给十两银子你。”
严默问道:“为什么?”心想:难道当冤大头也会上瘾?
年轻男子看了严默一眼,说道:“因为我睡觉的时候,不想在这个道观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严默听懂了,忽然觉得很可笑,也很可悲,原来在别人的眼中,自己和自己无比珍惜的这个家,就只值十一两银子。
严默此时有点愤怒,任谁只值十一两银子想必都是不会高兴的,更何况严默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现在,其实活的就像一个流浪汉,无人理睬,无人眷顾,也许便连十一两银子的价值也不值,于是他更加的愤怒。
愤怒,是强者震慑群雄展露实力的一种手段,却是弱者一种无能自卑的表现。
严默是弱者,但却并不意味着他在以后不想当一个强者,于是他现在又不再愤怒,因为他想以后再愤怒。
以后当一个强者时再愤怒。
严默的神情立刻便平静了下来,说道:“你很大方,但你不像是一个有钱人?”
年轻男子说道:“你住在道观,你也不像是一个小道士?”
严默的身上穿着一件又破又旧的衣服,看上去可能有点不雅观,但衣服虽然破旧却保持的非常干净,这证明他平时还是挺讲卫生的。
严默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衣服,说道:“是的,我并不是道士。”
他身上那件破旧衣服不是道袍,他自然不是道士,就算他住在道观里,身上穿着道袍,他也依然不是道士,因为他不想当,他只想当强者,不想当道士,便是当一个假道士也不行。
年轻男子从身上摸出一大一小两锭银子,大的那锭是十两银子,小的那锭是一两银子,两者加起来恰好是十一两银子,正好是他所认为严默应该值的价钱。
将十一两银子递至严默的身前,年轻男子说道:“我不是有钱的人,但我的钱也不少,这十一两银子是你应得的,你拿去吧!”
严默说道:“你怎么不问我愿不愿意拿?”
年轻男子说道:“这对我不重要!”
“但对我很重要!”
严默瞪了年轻男子一眼,伸手取了那锭一两的银子,放进口里用牙齿咬了一下,咬不动,是货真价实的银子,确定了银子的真伪后,他便将这一锭银子小心翼翼的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说道:“你人长得挺美,所以就别想的美了,这座道观是我的家,我现在要在自己的家里睡觉,哪里也不去,你自便吧!”
话说完,严默便当真躺在草席上面,侧过身去,背对着年轻男子开始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