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瑾瑜看着老门官深见骨头的伤口,为难道:“若是长姐和家母,兴许可以,小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尽力一试。”
老门官见辰枫没有伤他性命之心,心中稍安,苦苦哀求道:“小爷,救救我。我家还有老母亲需要人照顾。”
“你们好大的胆,竟敢重伤朝廷军官。”那年轻守门官惊吓之余,才想起他们是奉上司命令,盘查过往车辆。
看着老门官伤势惨重,他心中更加害怕,一方面是想警告对方别胡来,一方面也是给自己壮胆子。
辰枫不理他,对黎瑾瑜道:“姑且试试吧,好歹是条命啊。”
黎瑾瑜点头表示认同,转身跳上马车去翻他换下的衣衫。
片刻之间,翻出一只绣袋,他握着绣袋重新回到老门官身边,开始处理伤口。
辰枫在旁边打下手,见黎瑾瑜手中绣袋的形状、图案却不似中原常见之物,尤其是花纹,竟有几分眼熟,不禁问道:“好别致的绣袋,哪买的?”
黎瑾瑜从一只绣袋中拿出刀子剪子,笑道:“我抢依雅妹妹的,市集上不常见的。”
“少爷,你这是要给他缝伤口啊?先等等。”法仁瞅着黎瑾瑜穿针引线,忙从地上捡起根棍子,在裤腿上蹭蹭土,让老门官咬在嘴里。
黎瑾瑜笑道:“兄台,不用。”
法仁道:“暧,要用得,等会疼起来,咬了舌头,一样活不了。”
黎瑾瑜只是笑笑,也不做过多解释。
准备工作做完,黎瑾瑜取出几根银针,边施针边对法仁道:“辛苦兄弟,帮忙打个火折子。”
辰枫使个眼色,从法仁手中接过火折子打着。
黎瑾瑜拿着针在火上烧红,飞快地扎入老门官的肉中,几经反复,空气中弥漫着皮肤被烧焦的味道。
年轻门官和法仁都看呆了,他俩害怕老门官会疼的满地打滚,乱抓乱咬,一人按着一边。
谁知,老门官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安静地靠在法仁怀中,沉沉睡去。
大约半个时辰后,黎瑾瑜才完成了伤口缝合,抹一把头上汗水,道:“好了,只要半月之内,伤口不发生感染,性命无碍。”
年轻守门官起身给黎瑾瑜作揖:“谢谢公子,谢谢。”
黎瑾瑜摆摆手,边收拾工具边嘱咐道:“等下我再开个方子,你可拿给他的家人,抓来煎服。”
辰枫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走到老门官面前,拍着脸颊,拍醒他,道:“这些银子给你拿去抓药,养身子,还望以后引以为戒,莫要轻易动手,给自己招来横祸。”
老门官嘴唇蠕动,却是说不出话来,一行泪水溢了出来。
他不是感动地流泪,而是臊的。
从第一次抢画像扑空,老门官就该知道,遇到的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可他为了在年轻守门官面前有面子,凭着三脚猫功夫,想剁人家,结果对方一个闪躲,他落了空,收不住势,扑倒在刀口上,几乎切断一条腿。
辰枫招手挥来年轻守门官,道:“你好生送他家去,明天午时,你会得到五十两雪花银,若是他死了,你就会……”
说着,轻抬手指,在年轻门官肩甲上点了一下,丢给他一袋银子。
“老…老子虽是个门官,好…好歹也是朝廷的人……敢把我怎样?你小子敢碰我一根汗毛,是杀头的罪。是要被杀头的。嗯,要杀头的。”
年轻门官嘴上兀自强横,心中却怕的要死,说一句,退一步,还倒跌了一跤。
辰枫淡淡一笑,转身招呼黎瑾瑜上车道:“咱们走吧。”
黎瑾瑜上得车来,脸上愁容不展,呆了半晌,踌躇着道:“辰兄,等会进了三河镇,小弟就告辞了。”
辰枫心如明镜,知道黎瑾瑜放心不下依雅那小丫头,要去寻她,故不挽留也不戳穿。
跳上车,往扶枕上一歪,从衣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黎瑾瑜:“送你的。”
“是什么?”黎瑾瑜顺手接过,心不在焉地拉下画轴。
画卷展开的那一瞬,黎瑾瑜再次弹跳起来,头又一次撞到车顶,画卷滚落脚边。
这次力道更大,带动车舱,连动辰枫也被晃地咳嗽起来。
黎瑾瑜却顾不得疼痛,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画卷上的女子。
辰枫揉着胸口,拉黎瑾瑜坐下,哮喘着道:“是瑾兄弟你吗?”
“……是。哦,不是。”黎瑾瑜抬起脸,怔怔地望着辰枫,清澈的虎目之中,一片迷茫。
辰枫道:“看衣服妆饰是个年轻女子,五官却是瑾兄弟的,瑾兄弟可有得罪了什么人?”
黎瑾瑜摇头。
“瑾兄弟,可有同胞姐妹?”
黎瑾瑜楞了下,便又低头去看画像。
辰枫试探性地问道:“谨兄弟,这画像上的女子身形纤瘦,瞧着好像和一笑堂的大小姐十分相似?”
“这就是我姐姐啊,画的是一模一样。”说完,黎瑾瑜又看向辰枫,疑惑道:“辰兄又是何时见过我家姐?”
辰枫呵呵一笑,模模糊糊道:“愚兄是听花昔姑娘讲的。”
黎瑾瑜心中不痛快,也没细究辰枫言语中的漏洞,而是转向画像,焦躁道:“我姐姐犯了什么事,要被衙门通缉?就算犯了事?母亲也会出面摆平,怎么会让衙门通缉家姐?莫非,是赤焰狐恼羞成怒要逼婚?”
辰枫心下了然,眼睛看向窗外,心中冷笑道:“画像既是一笑堂大小姐,那又是何人在通缉一笑堂的大小姐?既然是通缉,怎会画一张不实的画像?”
黎瑾瑜:“哎呀……辰兄,你说,我究竟是先回家找母亲,还是该先去找依雅妹妹?”
辰枫望着车顶,身上那种特有的慵懒消失了,漠然的眼神变地锐利、深邃起来。
“稍安勿躁,喝茶。”辰枫端起黎瑾瑜刚才放下的茶碗,重新递到他手中。
“我非要弄清楚这些事情的究竟,否则我会呕死。”黎瑾瑜猛抄起画卷,狠力卷起塞给辰枫,像孩子似的赌气。
辰枫笑道:“许多人都想弄清楚,只是瑾兄弟要先从哪一件入手呢?”
黎瑾瑜道:“我和别人不同,我是一笑堂的少堂主,一笑堂的任何事情我都有权过问。”
辰枫微微吃惊,轻描淡写地问道:“一笑堂能有什么事?瑾兄弟不要胡思乱想。”
黎瑾瑜没有回答辰枫,虎目中流露出一种悲伤愤怒之色。
辰枫这才发觉,黎瑾瑜看上去虽是个被宠溺坏的少爷,可他心里却似藏着许多秘密,他对苏笑天的态度,依恋中却又充满抗拒与不满。
“我要自己来调查,我要自己去找答案,谁都不靠。”黎瑾瑜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心,带着一股狠狠的劲。
辰枫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咳咳”
一时笑的太猛,再次咳了起来。
黎瑾瑜听到辰枫的笑声,本就憋闷的心情更加不爽。
他本想呛辰枫两句,可抬眼看到辰枫涨红的脸色,却又起了恻隐之心,抓起辰枫的手腕,摸着脉,道:“伤势有复发的迹象。”
黎瑾瑜停顿片刻,又道:“辰兄刚才不该管我的,我摔了,也不过是弄脏一件衣裳,这燕影指实在太过霸道,痊愈之前,绝不能再运功行气。”
辰枫摇摇头,表示不要紧,便俯在扶枕上休息。
休息了小片刻,哮喘才逐渐平息。
黎瑾瑜伸手推开车窗,单膝跪起,探出半个身子,对法仁道:“兄台先将车往边上停靠停靠,辰兄又开始咳了,先去抓药要紧。”
法仁“嘘”了一声,勒住驾车马,回身轻敲了敲车门,道:“东家,您要不要紧啊?”
辰枫有气无力,道:“不打紧的,既然进了三河镇,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去抓药。”
法仁从车上跳下来,将赶马鞭收起来,道:“东家,这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处客栈,让黎家少爷陪您先过去,我呢去抓药,您看这样可成?”
辰枫支起身子,探手推开车门。
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辰枫深吸了几口,胀痛的胸口才舒服了许多,他猫着腰钻出车厢,坐在法仁驾车的位置,懒散地看向四周。
黎瑾瑜见辰枫出去,也跟着钻出来。
他双膝一弹,从车上跳下,立在法仁身后,尽情地抻了几个懒腰,抬头看看已经快要偏西的落日,道:“三河镇也算是许州府的一个重镇,怎么人口如此稀薄?”
辰枫也注意到了三河镇的冷清,摸了摸下巴,道:“法仁兄弟,你来架着车,咱们绕着街道走走,顺道欣赏一下三河镇的风土人情。”
法仁道:“还是先抓药吧。”
辰枫道:“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我们绕着走一圈,遇到药店进去抓了,再去投店歇息,也省的折腾。”
法仁点头应了声“嗳”,对黎瑾瑜道:“黎家少爷,请上车吧。”
黎瑾瑜站着没动,似乎有些犹豫。
“瑾兄弟,若是有要紧事,就请自便吧。”辰枫让开座位,闪身钻回车厢内。
“辰兄有伤在身,小弟暂留一天,待辰兄身子稳定些,再走不迟。”黎瑾瑜沉思了片刻,一撩长衫,蹦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