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这?”法仁犯难了,可怜巴巴地望着辰枫:“许州近,南阳远。一个在东北,一个在西南,简直就是南辕北辙,咋走嘛!”
“走啊,愣着干嘛啊!天黑前进不了城,阎王爷就要来找你东家喽。”
苏慕瑶拍拍车门,摘下斗笠,一张清爽秀丽的脸呈现在辰枫面前。
十七八岁的年纪,明眸秀眉大眼睛,乌云般的齐耳短发撩了些许,只简单的挽了一下,虽然瘦弱,却掩不了她的妍姿俏丽。
“别想赶我走啊,我说过,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苏慕瑶将辰枫的靠枕直接拿过来,垫在脑后,道:“我先睡会儿,到了叫我。”
辰枫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自来熟的人,还是个女人,也幸好是个女人,不然早一掌拍出去了。”
“走吧。”
法仁:“走,走哪啊?”
辰枫:“许州。”
苏慕瑶:“南阳。”
“去把树挪开,咳咳……”辰枫歪在扶手上,右手握成拳,抵住了嘴唇,极力压制胸中翻滚的恶心感。
一只纤细的手忽地从旁伸来,一把扣住辰枫的手腕。
“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自重。”辰枫挣了一下,还挣不开,很自然的用左手去拍。
苏慕瑶顺势又将辰枫左手扣住,先以中指按在手腕突出位置的内侧,又用食指按在关前定寸,最后用无名指按在关后定尺。
指头从拇指一方向尾指一方,再由尾指一方向拇指一方,纤细的手指很有节奏的来回地小心按摩或推摩。
“双手探脉?”
“去南阳,跑快!”苏慕瑶松开辰枫,极严肃道:“你伤得太重,不能再耽搁。把衣服脱了!”
辰枫揉揉手腕,道:“……呃,苏大小姐,咱能不能不要这么兵荒马乱?你先回答几个问题成吗?”
“有什么问题,还是等先保住命再问吧。等等,别动!”苏慕瑶一把钳制住辰枫手腕,看了他一眼,两指扯起衣袖。
她忽然脸色大变,惊道:“迷魂针!你见过她?她在哪儿?”
“东家,到底去哪儿啊?”法仁站敲着赶马鞭,原地转了一圈。
苏慕瑶松开辰枫,道:“听我的,去南阳吧。”
辰枫见她一脸诚恳,眸光中似有恳求之意,态度软了下来,对法仁道:“去南阳。”
“哦!”法仁吆喝着驾车马调转了马车。
苏慕瑶起身将车门关上,边解衣襟边道:“脱衣服,小心,别碰到那些迷魂针。”
“不太雅吧?”
“想啥呢?”苏慕瑶从衣襟内取下一个布袋,从里面掏出针包铺开,道:“脱呀,等我给你脱呢?”
“病不讳医,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难道不懂?”苏慕瑶挑了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捏在手上。
辰枫双手抱胸,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苏慕瑶看着辰枫,又道:“都说妙音书生落拓不羁,乃乱世侠义儒公子,怎也这般迂腐?”
辰枫道:“虽说江湖儿女性情率真,不拘小节,但做人的基本礼义廉耻,却是必须要遵循的。苏大小姐,名门闺秀,岂可……”
话未说完,苏慕瑶突然指着马车后面,大惊小怪的叫道:“呀!那马怎么绞住了。”
辰枫以为自己缰绳系紧了,赤风马出了事,欠起身子,就去开后车门。
苏慕瑶出手如电,‘啪啪’在辰枫胸前背后一通乱点。
待他反应过来,七经八脉已被封。
“唠唠叨叨,你又不是夫子,讲什么女德嘛?”
苏慕瑶扶住辰枫,也不知道从哪拿的剪子,拎起衣袖,咔嚓一剪子,将那满是迷魂阵的衣袖剪下,卷起来收进一只布袋。
放下剪子,左右手揪住辰枫的衣领,用力往两旁一拉,一片雪白的胸膛和肩膀便被剥了出来。
“苏大小姐,你住手!”辰枫脸都绿了:“一个大姑娘扒男人衣衫,不知羞耻!”
苏慕瑶将辰枫的上身衣服尽数扒下,丢在一旁,面不改色道:“大夫面前无男女。”
说话的功夫,十几根银针上了身。
下完针,苏慕瑶将辰枫放平,给他枕好枕头:“这名节二字硬生生圈住多少人命!我行医救命,不收诊金,何谓羞耻!”
明知苏慕瑶是好意,但辰枫还是满脸愠色。
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孩子扒光衣服,传扬出去,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行走。
辰枫道:“名节如璧不可污。”
“命都没了还要名节弄啥哩?人活着就是出的一口气,若这口气没了,和死狗死猫没啥两样。”苏慕瑶噗嗤一笑,道:“你放心,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不会趁机对你怎么样。”
辰枫想说,君子当视名节如碧玉,呵护之、珍视之、捍卫之……
可眼皮越来越沉,大脑也越来越迷糊,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辰枫睡着的时候,除了胸口偶尔有细微的胀痛感,没有哮喘和咳嗽,凉凉的很是舒服。
再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
苏慕瑶双手抱膝,依在车窗上,出神地凝注着车外的天空。
辰枫动了下,发现脉道已解,坐起来,取了衣服穿上。
直到辰枫穿戴整齐,苏慕瑶才缓缓地转过头来。
夕阳的余晖映在她脸上,一道泪痕爬在腮边。
“把这个吃了。银针只能暂时缓解你的病痛,服下这颗药,估计能撑到南阳。”苏慕瑶递给过水壶和一粒药丸:“你肺腑伤的太重,幸亏瑜儿给你服了二十五味肺病丸,否则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
“谢谢你。”辰枫揉了揉胸口,试着深呼吸,疼痛依旧,确实没有那么憋闷了。
辰枫找出一只杯子,倒了杯水给她,道:“你从山神庙里带走我,还给我留了药,暗室里也是幸得你的帮助才出来。算下来,苏大小姐已救我多次,真不知道该如何答谢你才好。”
苏慕瑶接过杯子,哈哈笑道:“姑且先欠着吧,不过,我可是救过你命的人,你若是想以身相许,我会考虑勉强笑纳。”
“不要乱开玩笑。”辰枫思量片刻,又问道:“你究竟在躲什么人?总不会是在躲令弟吧?哦,对了,谨兄弟的伤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苏慕瑶垂下眸子,突然双手捂脸,哭了起来。
辰枫呆了呆,心说:“真是要命了!从来就没哄过女孩子,这可咋整?”
他边找丝帕子边道:“伤的很重吗?还是出了什么事?哎,你别哭啊!”
苏慕瑶道:“我弟弟快不行了。”
辰枫找丝帕的手定住了,木然道:“什么叫快不行了。苏笑天不是号称神医吗?不是说你的医术天下第一嘛,你快去救治他啊。”
“他失踪了。”苏慕瑶哭的更伤心了。
“失踪了?!”
“谨兄弟是落在了霓天教手里,还是另有他人?”辰枫憋了一阵,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苏慕瑶。
一笑堂分号接连被血洗,弟弟又失踪,还生死不明。
一个女孩子离家出走半年,八成是一笑堂总舵出了什么事。
“……苏姑娘,你先别哭。令弟也许是被其他人救走,也未可知啊。”辰枫斟酌片刻,道:“是不是你家中出了什么事?你若信的过我辰枫,不妨说来听听。”
过了许久,苏慕瑶才抬起头,双眼通红的看着辰枫,透出一丝茫然。
辰枫忍不住问道:“可是与令堂有关?”
苏慕瑶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父亲原本是镖局里的镖头,一口‘穿云抢’远近闻名,奈何家母是个医痴,一心想要将苏家祖传医术传承发扬光大。父亲典当了镖局,为母亲创建了一笑堂。一笑堂分号越建越多,弟子也越收越多,可惜弟子一多,难免良莠不齐,偏偏母亲又是非不明,偏听偏信,为一群败类裹挟,祸害苍生,流毒不浅,几乎毁了一笑堂的基业。”
“裹挟?”辰枫疑惑道:“什么样的人敢裹挟令堂?”
苏慕瑶叹了口气,苦笑道:“这名字如今说来陌生,二十年前,却是如雷贯耳。”
“二十年前,如雷贯耳。”辰枫忙问道:“可是拜月仙?”
“不是。”苏慕瑶摇摇头,咬牙切齿道:“刀恨巧。”
“……刀恨巧?不是二十年前就失踪了么?怎会?”辰枫惊愕之余,更加糊涂了。
“不久前,令堂在英雄会上还号召武林众英雄找刀恨巧,寻什么北安王。怎又会被她裹挟?这完全说不通啊?”
苏慕瑶道:“这正是疑点所在啊。”
“江湖上到处都在传,说北安王拥有的子母银蛇令可以打开铁木真宝藏图。一笑堂找刀恨巧做什么?是为了北安王手中的东西吗?凭一笑堂如今地位和实力,要什么没有?黄金白银,奇珍异宝多的是,要铁木真宝藏何用?既然北安王在刀恨巧手上,还寻北安王?为什么要在我一笑堂的英雄会上放一条假消息出去?”
辰枫沉默了。
一路上,他都以为是一笑堂与霓天教为了争夺霸主之位,产生的江湖恩怨,也曾怀疑他们都是奔着铁木真的宝藏图而来。
此刻,细想来,真相恐怕远非他想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