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还是没能联系上,但夏孤舟决定要走了,他已经买好了第二天一大早前往大理的高铁票。
当晚,明月当空,夜色皎洁。晚饭后,夏孤舟站在马小倩家的凉亭上看风景,他看到嘉陵江上有人在划龙舟。
马小倩也来了,还带来了两只粽子:“今天是端午节哦,还吃得下吗?”
夏孤舟下意识地从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又自觉地放了回去——自从地球加速以来,手机的时间功能变得有点尴尬了,因为实际的生活时间和电子系统的时间已经对不上了,但你又不能弃之不用,因为在定时、计时、计速等方面还得靠它,比如列车的发车时间、速度控制等。
“不用看了,现在所有用于记录时间的钟表都没用了,对不上的,端午节是我奶奶根据旧的月份牌一天天推算出来的。今天就是端午节,多少吃点吧。”
“谢谢。”夏孤舟接过粽子,扒开一只吃了起来。
“月亮替人类挡住了一次灭顶之灾,她现在变丑了,我们也不能嫌弃她。”马小倩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后,接着问,“你的行李都打点好了吗?”
“我没什么行李,就这一个挎包,还有一幅画,在睡房里放着呢。”
“这个你带上吧,方便看时间。”马小倩塞给夏孤舟一只金色的怀表说,“这是特制的钟表,是根据现在地球自转一圈所花的实际时间专门找人做的,没有分针和秒针,只有时针。时针走一圈正好是现在的一天,你带上它,方便安排行程。”
夏孤舟接过怀表,轻轻地打开——怀表的时间刚刚过了20点。
“谢谢。”夏孤舟又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手机显示的时间也是晚上八点多,但夏孤舟知道,这只是刚好重合上而已,随着时间的推移,两者的时间差会越来越大,然后又开始变小,直到重合……
从弟弟夏孤峰的来电中得知,为了解决由地球加速引发的时间混乱的问题,国际天文组织已经着手研究制定新的时间系统。目前主要是两个方案:一个是主张一天还是保留24小时,每小时依然是60分钟,每分钟也是60秒,只不过新的一秒要比原来的一秒快一些,大概是相当于原来的1.04倍这样子。支持这一派的我们暂且称之为“快秒派”;另一个方案也是主张一天24小时,每小时也是60分钟,但不同的是,该方案主张保留原来的秒速,当秒针走到57秒的时候,就以双倍的速度跳到下一秒,也就是说,该方案的一分钟只有57.5分。支持这一派的我们称之为“保秒派”。
应该说,两派的主张各有优劣。“快秒派”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帮人们重构时间观念,重新找回生活节奏,但会对旧的时间系统造成较大的冲击,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得重新更换系统和硬件设备,一些与时间有关的记录可能要失去意义了;“保秒派”由于在秒的单位上和原来是一致的,计算机系统可以很快地进行自我换算,不必全部更换硬件设备,对涉及信息处理的行业冲击较少,但一分钟57.5秒又让原来的分和时失去意义,而且不符合人们的日常认知。
相对而言,月份就没有什么争议了,地球在自转加速的同时,公转也加速了,现在地球公转一圈正好自转336次,那么如果一年还是按12个月来划分,每个月正好28天。巧的是,这28天也恰好是月亮围绕地球公转一圈的时间。
神奇,太神奇了!
神奇归神奇,争论还在继续。为了尽快解决这一问题,尽快恢复生活、生产秩序,国际天文组织决定在三个地球日后的正午时分,在英国伦敦举行各国代表大会,打算通过投票的形式决定选择哪一种时间系统。
但端午节当晚深夜发生的事情,让大家对本次大会能否顺利举行蒙上了一层阴影——磁场风暴又来了!一时间,全球信号中断,飞机停航、列车停运,蝙蝠满天飞,老鼠满街跑,鱼儿满江跳……
夏孤舟是第二天早上赶到高铁站时才知道列车停运的,他昨夜睡得很香很沉,他梦见自己和江城子成功破解了“一行十图”的密码,他还梦见了欧阳晓荷……
只是现在,他又不得不灰溜溜地回来了。
在江边的那家可以吃肠粉的早餐店,夏孤舟又遇到那个佛珠男和光头男——他们正在早餐店外面边抽烟边聊天。
“马蛋!我一抛售它就猛涨,气死我了!”佛珠男还是一副愤愤的样子。
“你不是说不玩了吗?管它涨还是跌。”光头男倒很淡定。
“我忍不住又入手了一些。”
“那挺好啊,这几天都在涨,你应该赚了吧?”
“账面是涨了,问题是,昨夜的磁场风暴一直持续到现在,今天估计无法正常交易了,下次开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这钱一天在里面就是不放心。”
“墙都不扶,我就服你,都这时候了,你还敢玩股票!”
“富贵险中求,你不懂。”
吃完早餐结账的时候,夏孤舟才发现磁场风暴期间是无法进行移动支付的,更尴尬的是,他身上居然没有一点现金。
老板倒很解人情,没有为难他,还允许他赊账。夏孤舟连连感谢,只不过他原本还想给马小倩打包一份回去的,现在看来,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夏孤舟又回来了,马小倩似乎已经料到他会回来似的,早早地在门外等他,见了他,还很有善意地故意不问他回来的原因,她看到夏孤舟手上拿着一幅画,就随意地问了一句:“师兄,你拿着的是什么画?很名贵吗?为什么总是随身带着?”
没想到夏孤舟倒挺紧张,他不想让马小倩知道“一行十图”的事,就连忙说:“不是,不是,很普通的画,只不过是一个朋友送的,不能弄丢。”
夏孤舟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拿个袋子什么的把画装起来就好了,就这样拿着确实很奇怪。
“这幅画的装裱很特别,我们家好像也有一幅这样的画。”
“哦,在哪里?”
“在我爸的书房里,是我大伯画的呢。”
“你大伯……是马一行老师吗?”
“是啊——”
“快带我去看看!”
夏孤舟未能顺利看到那幅画,因为马小倩的爸爸外出了,书房也锁起来了。
磁场风暴足足持续了十天,到第十一天的时候,一切总算恢复了正常,但国际天文大会又得延期了,算上这次,这已经是过去一个月以来的第三次延期了。然而,对于生活在重庆的夏孤舟来说,信号恢复的所带来的好心情仅仅持续了半天,随着一阵电闪雷鸣,他的心情跌到了低谷——台风又来了。
没有任何预告,也没有任何准备,本年度的第十九号台风就这么劈头盖脸地杀过来了,而且据说路线和上一次的几乎是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次台风风力并不大,但雨水太猛了,整整一个礼拜,雨水丝毫没有停过。
很多年后,当夏孤舟回忆起这场大雨的时候,他都会清楚地记得。雨停之后的第二天晚上,马小倩家所在的地方发生了严重的山体滑坡。山体滑坡他见多了,但遭受了山体滑坡之后主体建筑还能相对保持完好的确实是第一次见到——马家在建这房子的时候确实下了重本的。
发生滑坡时,他正和马小倩在客厅的沙发上闲聊,突然感到一阵抖动,一开始还以为是地震呢,还来不及反应,两人就都掉到客厅的一个角落去了。
这场山体滑坡几乎掩埋了山下的所有建筑,也几乎摧毁了山上的建筑,而马家的主居房子由于采用的是进口精钢作主体结构,连墙体和天花都是纯钢板块,结实得很,所以从半山腰滑落下来的时候居然没遭到太大的损坏,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块大魔方从山上缓慢地滚下来。
客厅里一片狼藉,所幸夏孤舟和马小倩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两人同时点亮了手机电筒寻找出口,但很不巧,大门和客厅的窗户都正好朝下被压住了。
“我的画——”夏孤舟想那幅《伏羲》还在睡房里,他摸索着尝试打开房门,却发现门被卡住了,进不去。
“我爸书房的门好像裂开了,我们或许可以从这里先出去。”马小倩说。
“嗯。”
两人钻进了马小倩老爸的书房并很快找到了逃生窗口。
“慢着,小倩,这幅画是哪里来的?”夏孤舟用手机电筒对着墙上挂着的一幅水墨山水画说。
“这就是我大伯画的那幅画啊,你看这装裱,是不是和你随身带的那幅很像?”马小倩也用手机电筒对着那幅画说。
“天啊——这是《祝融》啊!”
“啥祝融?这是什么光——”
一块蓝色的光帘出现在了那幅画作上。马小倩说完这话时,就消失在书房里了。
夏孤舟没有犹豫,也一头扎进了蓝色光帘里……
自从时光隧道一别后,我再一次见到夏孤舟是在大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旁边还睡着一个女人,裸露着上半身。我当即吓了一条,连忙推醒她问:“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
那女人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然后很自然地拿起床头的一件紫色内衣穿上,说:“老公,你烧坏脑子了吧?”
我仔细地观察着眼前这个陌生但似乎有点熟悉的女人:她披着一头秀发,眼睛特别大,配合着一双柳叶眉,散发着万千风情,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上唇微微上翘,似乎时刻准备着给人咬上一口。
噢,我想起来了,她是白晓荷,我的第一任妻子。
我摸了摸自己额头——不烫了,应该是退烧了,一些往事也像电脑硬盘恢复了数据一样慢慢地梳理清楚了。
“快起床吧,不早了,大舟应该也起来了吧?要人家等不好。”说完这话时,白晓荷已经套上了一件白色的无袖连衣裙,一双不长但十分性感的小腿格外的显眼,小腹也明显隆起了,估计再过一段时间这件衣服就穿不下了。
对了,我叫江城子,苍海山庄的第二任主人。我本来叫陈皮的,来自26年前的泷洲,但自从在时空隧道里触碰了另外一个“我”之后,我就被弹射到了未来,然后“上”了江城子的身,于是,我们二合为一了,我就是江城子,江城子也就是我。
我起了身,穿好衣服,简单地洗漱之后,就和白晓荷一起走到外面的客厅。
夏孤舟果然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他旁边,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她穿着一身蓝白色的运动装,短袖短裤,一双红白双色的跑步鞋,看样子有点眼熟。餐厅上,南宫卫子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
“这位是?”我看了看那位蓝白色衣服的女子问夏孤舟。
“哦,她叫马小倩,是我的师妹。对了,他是马行处的妹妹……”夏孤舟说这话时,留意到一旁的白晓荷似乎有一丝的不悦,就收住了口没有继续往下说。
“江老师您好,我们见过面的,师兄和我哥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呢,说你是中文系第一大才子,您调制的咖啡可好喝了。”马小倩微微一笑,左边脸上露出一个小酒窝。
“呵呵。”我笑了笑,想起了那些在午后阳光咖啡屋的事情。
“城子,听说你昨天发烧了,你现在好了点没?你这一个多月都去哪儿了?怎么打你的电话都打不通。”夏孤舟急迫地问我。
“我没事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说来话长咯,我们边吃边聊吧,一会早餐都凉了。”我示意大家坐下。
“他啊——最近不知道是不是着了魔,迷上了画画,经常一‘闭关’就十天八天找不到,而且每次回来都一身焦味,还灰头黑脸的,都不知道画的什么画……”白晓荷插嘴说。
“你的量子手表呢?”夏孤舟盯着我的左手手腕问。
“弄丢了。”我说。
我说的是实话,我还真的弄丢了这个量子手表。
大概在两个月之前,我在一个磁场风暴肆虐的夜晚进入了山庄陨石区的穿越门后意外地发现,在磁场混乱期间,我可以在时空隧道里看到紫色光了,这意味着,我不但可以穿越空间,还能穿越时间了。于是,我借助量子手表的导航系统,先后去了2014年的香格里拉、1860年的北京和公元前207年的咸阳,结果,这三次穿越都让我遇上了大火:在2014年的香格里拉,我目睹了独克宗古城最后的圣洁与美丽,看着大火蔓延却无能为力;在1860年的北京,我看到了英法联军的强盗行为,只好趁着兵荒马乱之际也混进了浓烟弥漫的圆明园,抢救性地带走几幅珍贵的书画作品,结果差点就葬身火海了;而在公元前207年的咸阳,我近距离地感受到了项羽的霸王气概,却又遇上了阿房宫的大火,就在那场大火中,我弄丢了自己的量子手表。
上面这些,我没有和白晓荷说,但我觉得有必要和夏孤舟说。
对了,就在我穿越时空的那三个时间段里,苍海山庄也发生了很多变化:科技区发生了不明原因的短路,引发了火灾,幸好没有伤及南宫卫子,但一旁的餐饮区却遭到重创,一半的建筑被烧毁了;草木区里的花草树木则莫名其妙地枯萎了,满地的残枝败叶,一片死寂;陨石区更惨,热能陨石不发热了,夜光陨石不发光了,冰晶陨石也不发冷了,气浮陨石从半空中掉了下来,碎片落了一地……不过,好在那幅《大禹》完好无损,其它的六个分区到目前为止也没发现有什么影响,包括在地下的藏书区和文物区。
吃过早饭后,我和夏孤舟来到了文物区,而白晓荷则陪马小倩去了健身区。
“你和白晓荷是不是……”夏孤舟试探性地问我。
“是的,她现在是我的妻子了。”我说。
“哈,我就猜到你们会在一起的,好马爱吃回头草,因为这草真的好。”夏孤舟打趣着说。
“你呢?找到欧阳晓荷了吗?”我问。
“没有……”夏孤舟有些沮丧。
“我听白晓荷说,你和马小倩是从重庆穿越过来的。”
“是的,马一行老师的那幅《祝融》,原来就在马小倩他爸的书房里。”夏孤舟有点兴奋。
“看来我们和马家都很有缘分啊。”我说。
“‘一行十图’的秘密就剩《嫦娥》《后羿》《夸父》和《精卫》这四幅没解开了。”
“我想基本可以解开了。”我说。
我告诉夏孤舟,在磁场发生混乱的期间,原本只能穿越空间的我神奇得获得了穿越时空的本领了,并且借助量子手表的导航系统分别去香格里拉、北京和咸阳这三个地方,虽然还不能确定这三个地方具体对应哪一幅画,但至少穿越门的所在地现在锁定了。
“这量子手表,神奇得很,当地球发生磁场混乱的时候,在地球上一点信号也没有,但在时空隧道里信号反而好得很。我在时空隧道漫游的时候,十个不同时空的出口能清晰地搜索到。”我继续说。
“那最后一个地方应该就是深圳了。”夏孤舟说。
“是的。”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