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邮差
〔加拿大〕丹尼斯·特里奥特 著
刘勇军 译
献给
露易丝和盖伊
时光若流水，
彷徨复彷徨，
恋恋崎岖礁石上。
虽然此街名为山毛榉大街，道路两旁却多是些枫树。一眼望去，可以看到两排四五层楼高的公寓楼，屋外的楼梯可以直达顶层。街上一共有115个这样的楼梯，加起来共有1495级台阶。比洛多之所以门儿清，是因为他隔三岔五地便会数一次，也因为他每天早上都会爬楼梯。一共1495级台阶，每级台阶的高度约为20厘米，这样加起来就是299米，高度是玛利亚城的1.5倍。真要算起来，比洛多每天在这些台阶上走的路相当于爬一遍埃菲尔铁塔了。
他每天风雨无阻，更别说忙活完后他还得回到城里。虽然比洛多每天不辞辛劳地爬上爬下，却并没有觉得有多了不起，顶多算是每天的一项挑战。要是没有这个挑战，他的生活怕是索然无味。他把自己当成了运动员，跟那种长距离远足的人差不多。不过，他总是莫名觉得遗憾，一想起这事就感到惋惜，在那些令人艳羡的耐力体育项目中，可没有爬楼梯比赛。要是有上下1500级台阶，或是上下250米的比赛，他准是个高手。要是奥运会有爬楼梯这个项目，比洛多一准儿能获得参赛资格，说不定还能拿块金牌，风风光光地站在最高领奖台上。
不过眼下他只是一名邮差。
一名27岁的邮差。
比洛多在圣·让维耶·埃姆这片儿做邮差已经五年了。为了方便工作，他甚至还搬到了这个以工薪阶层为主的地区生活，就住在街区的中心地带。他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着，这么多年来，要不是因为父母在魁北克坐缆车出了意外，他请了一天假参加父母的葬礼，比洛多就从来没有旷过一天工，绝对算得上一名忠心耿耿的员工。
早上，他会在分理处把每天要投递的邮件拣出来，把所有待送的信件和包裹分类整理，打好包。邮递员会用一辆小货车把邮件挨家挨户地送到邮筒里。尽管这项工作特别单调，但比洛多效率奇高。他在分拣邮件时自有一套方法，要说这个法子还是从赌场的发牌员和飞刀高手那里学来的。他手一甩，信就会如同飞刀一样不偏不倚地命中目标，落入相应的分拣箱中，很少失手。这个本事让他能比其他人早点儿收工，这当然是好事，因为他可以提前下班。早上，他一个人漫步街头，呼吸着新鲜、芬芳的空气，谁也不会对他指手画脚，怕是没有比这更惬意的生活了。
不过，生活也不总是顺风顺水。他还得分发那些皱不拉唧的小广告，有时也会腰痛病犯了，扭伤了，还会碰到一些司空见惯的小灾小祸。夏天，酷暑令人窒息；秋天，倾盆大雨把人淋个透心凉；冬天，整座城市会变得天寒地冻，冷得彻骨，说不定有什么危险正等着他，这种日子都是邮差的天敌。不过，虽然总有不如意的时候，但一想到整个社区还真缺不了他，比洛多每每都会感到莫大的满足感，他觉得，虽说自己干的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他已经跟社区融为了一体。在他看来，投递信件是他必须兢兢业业完成的使命，他在以自己的方式为维持世界的运转做出贡献，这点他早就认准了。谁也甭想跟他换工作，除非对方也是邮差。
比洛多通常在玛德琳诺餐厅吃午饭，那家餐厅离分理处不远，吃过甜点后，他会花点时间练字，书法艺术可是个精细活儿，而他只是个半吊子。比洛多拿出练习本和钢笔，坐在吧台前，从报纸或者菜单上找几个字，开始写起来。他沉浸于那些字跃然纸上的感觉，笔往下一拉，往上一挑，用意大利字体书写的字好似在跳华尔兹，用饱满的安色尔字体书写的字则像是在表演沃尔特舞，而用哥特体写的字则犹如两柄交锋的利剑。他想象自己是中世纪受人尊敬的抄写僧侣，那些人终日跟笔墨相伴，虽然有损眼睛，手指也会冻得僵硬，但他们的灵魂却熠熠生辉。
比洛多在分理处的同事很是不解。他们吵吵闹闹，蜂拥进入玛德琳诺餐厅吃饭的时候，瞧见比洛多在练字免不了嘲笑一番，说他的那些字是鬼画符。比洛多倒也不生气，因为这些人是他的朋友，要说他们应该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无地自容才对。除非像他这种见多识广，对书法持之以恒的人，谁又能领略得了一笔一画的美妙，欣赏得了这种干净利落的文字？他唯一的知音似乎是女招待塔尼娅。她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对他的字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夸赞他写得很漂亮。还别说，这个年轻的女子真是个识趣的人，比洛多很喜欢她，每回都给她不少小费。要是他稍微细心一点，还会发现她经常从收银台附近瞄他。但他并没有发现，或许是他故意的也说不准。
自从塞格琳进入他的生活，他的眼里便没有了别的女人。
比洛多住在一幢高层住宅的十楼，跟他的金鱼比尔一起共享这个粘满了电影海报的单居室公寓。晚上，他会玩《光环》或者《使命召唤》游戏，然后边吃快餐边看电视。他几乎很少外出，除非罗伯特一再邀请，他偶尔才会在周五出去。罗伯特是他在邮局的同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负责收集邮筒里的信件。罗伯特经常外出，几乎每晚都会出去。但就算朋友生拉硬拽，比洛多一般也不会答应，他不是很喜欢乌烟瘴气的夜总会、震耳欲聋的聚会场所和脱衣舞俱乐部。他宁愿待在家中，远离喧嚣的世界，远离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
自从塞格琳进入他的生活后，他更是如此。
总之，他晚上有更好的消遣，待在自己的公寓里忙得不亦乐乎。看完电视，洗完碗碟后，他会闩上门，一头扎进自己邪恶的小秘密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