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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520年12月19日

德国西部城市亚琛

雪温柔地飘落在亚琛的大街小巷和屋顶上,给这座查理曼帝王城蒙上了一层宁静的面纱。可是,这种静谧既脆弱,又短暂,就像这月光下的白雪一样易于消逝。当马丁·路德烧毁教会法典和教皇诏令的消息传来时,皇帝查理五世正身陷于各种繁杂的政务当中,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自从这位年轻的皇帝离开祖国西班牙,在德国居住以后,来自家乡的坏消息就接踵而至。

7月份,一些城市在阿维拉成立了自治公社,组建了“圣派集团”,有人称为“神圣同盟”。这个集团成立的目的就是抗议国王离开西班牙去了德国,尽管他们的国王为了帝国的利益从西班牙募兵征税,对他们并没有半点心慈手软。现在那些激进分子已经夺取了政权,西班牙正处于混乱的边缘。除此之外,罗马教廷还不断敦促他为路德定罪。虽然面前摆了一盘美味佳肴,这位21岁的国王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坐在自己房间里大壁炉前的那把古老的椅子上,倚靠着坚硬的皮革靠背。也许多年前,查理曼大帝也是坐在这把椅子上,盯着炉火,体味着他现在所体味的深深的孤独。查理五世的思绪又飘回了西班牙,努力回忆在他五岁时就去世的父亲,他想父亲是不是正在天国与天使一起庆祝圣诞节。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

“请陛下恕罪,”门外声音低沉,“戈莱比昂神甫请求觐见。”

“现在?”

“他说有急事,陛下。”

查理五世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座。戈莱比昂是天主教温和派的一位首领,也是一位口若悬河的告解神甫。但是他不懂适可而止,他深夜造访的次数对这位皇帝来说实在太频繁了。“让他进来。”查理五世说着绕到桌子后面,重重地坐在那张很不舒服的木椅上。门立刻开了,戈莱比昂神甫精神抖擞地走进来,仿佛现在是早上10点钟。

“请原谅我深夜打扰,陛下,但是如果陛下恩准,我想我们该对路德的问题有个说法。”

“神甫,如果你想劝说我收回给路德的请柬,请不必白费口舌了。阿里安德已经试过了,结果无功而返。我心已决,我们必须一次性地解决这个问题。”

“我同意,陛下,我们必须解决路德的事情,但不是公开解决。请允许我去找弗雷德里克吧,我可以找到充分的理由私下解决整件事情,并且不给那个魔鬼任何可乘之机。”

“你要怎样?”

“我会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陛下夙夜操劳,恐怕无暇阅览路德早时的作品,其中一些还相当不错呢。我会提醒弗雷德里克,在路德的许多作品里,有一种绝佳的精神,恕我大胆称之为基督徒精神。

“然后我就会提到《教会被囚于巴比伦》,这本让人憎恶的小册子,里面毫无和平的精神。弗雷德里克不太可能支持这本书的观点,至少,路德对圣礼的攻击就已经骇人听闻了。我真难以相信,这本小册子里的胡言妄语和以前那些优美语句竟然出自同一人之手。如果这个小册子果真是路德写的,那一定是在一种激愤的情绪下写成的。”

“神甫,你的意思是?”查理五世不耐烦地问。

“陛下您想,弗雷德里克是个很有权势的亲王。他控制着萨克森的大部,手下有上千名士兵和很多骑士,他们都宣誓效忠于他和陛下您,也要保护为他们服务的神甫,所以即使像路德那么不顺从的神甫,弗雷德里克也有责任保护。但是弗雷德里克也是一个理智的人,他得承认路德写《教会被囚于巴比伦》的时候并不代表他一个人。据说,路德也是一个理智的人,并且从他早期的作品来看,他也是一个平和之人。任何理智、平和之人都应该愿意修改,甚至收回像《教会被囚于巴比伦》这么令人憎恨的作品。”

“你认为弗雷德里克会要求路德发表声明收回它吗?”

“是的陛下。这是对罗马教廷的重大让步,并且还会使陛下取得决定性的政治优势。一旦弗雷德里克说服路德收回《教会被囚于巴比伦》,弗雷德里克就会成为陛下的同盟者,路德就变得无关紧要了,这样一来,追随路德的自由骑士就失去了政治优势。当他们看到路德和弗雷德里克都在与真正的教会协商时,就会夹着尾巴逃回家了。”

查理五世的身子往前倾了倾,拳头支着下巴:“假设路德接受了我们的条件——他会得到什么呢?你认为教皇陛下会撤销对他的诏令吗?”

戈莱比昂低头想了一会儿,说:“当然我不能代表教皇发言,但我确实知道利奥教皇愿意不再追究这件事。如果路德接受了这个折中方案,那么,这么说吧,我们会做出一些安排让整件事情不了了之。我肯定。”

查理五世瞟了他一眼,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笑:“你肯定?”

戈莱比昂点点头:“这是我们捆绑住那个魔鬼的机会,陛下。”查理五世不确定他说的魔鬼指的是路德还是黑暗之王撒旦,但这其实并无分别,结果总是一样的。

“如果你的计划失败了呢,神甫?”

戈莱比昂耸耸肩,实事求是地说:“那我们就像对待其他异教徒那样对待路德,但是我们要做得谨慎。”

查理五世无声地笑了,摇摇头说:“告诉我,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这样对待这个胡斯的信徒呢?为什么不直接带他到火刑柱下,杀一儆百,一下子解决所有的麻烦呢?”

“因为,陛下,”戈莱比昂缓缓地说,“公开的惩罚易于成为公开的殉道,那才是真正麻烦的开始呢。”

查理五世坐了一会儿,思索着告解神甫的建议,然后他缓缓地站起来:“弗雷德里克很快就会收到我邀请路德参加沃尔姆斯会议的请柬了。收回请柬会很尴尬。”

戈莱比昂把手放到唇边,想了想,说:“陛下或许还记得,就在几天前路德烧毁了教会法典和斥责他的诏令。”

“不错,”查理五世说,他拿起桌上的一纸文书,打开了,“我今天早上收到弗雷德里克的一封信。”他隔着桌子把信扔给戈莱比昂,“好像一些教会中的人在科隆和美因茨烧毁了路德的书,路德是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不一样,”戈莱比昂说,“教会的人烧掉的是一个悖逆神甫的疯话,而路德烧掉的是教皇的言论。”

查理五世微笑地听着,然后接过戈莱比昂的话说道:“所以请这样的人到场申辩是不合适的,因为他烧毁教皇诏令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神甫,你是不是要这样说?”

戈莱比昂点点头,说:“是的,陛下。”

“既然这样,”查理五世说着从桌子后面走过来,“明天一早我就会收回请柬。路德不会来参加沃尔姆斯会议了!”他为告解神甫打开门,并感激地把手放到他的肩上,“谢谢你,神甫,你让我这两个礼拜以来可以第一次睡个好觉了!”

* * * * * * * * *

1521年1月1日

维滕堡

乔纳森和马丁站在桥上,俯瞰着易北河。乔纳森抓了一大把石子儿,一个一个地扔进缓缓的水流中;马丁斜靠在栏杆上,“呸”地往河里吐了一口唾沫。

“你看,”马丁说,“这就是我对皇室请我去沃尔姆斯的态度。”

乔纳森笑了起来,又扔了一颗小石子儿。

马丁看着他:“难道你不相信我吗?你以为我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吗?既然他们收回了请柬,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鄙视它,是吗?”

这个问题让乔纳森吃了一惊。自从几个礼拜前他来到这里,只要路德教授允许,他就尽可能多地与他待在一起。让他高兴的是,马丁不但允许他的陪伴,还和他一起外出。他们常常在城内或在田野漫步长谈,这让乔纳森感到新奇和振奋。他以前从未这样坦诚、真实地与人讨论过《圣经》,这深深吸引了他。

但是现在乔纳森有些害怕了。由于关系比较近,他的言行无形中显得有些出格,他那轻率的笑声冒犯了这位善良的教授。

“对不起,路德先生。我不是有意……”他结结巴巴地说。

“不是有意?不是有意做什么?”路德打断他的话。

“不是有意要冒犯您。请原谅。”

“好的,我原谅你。”路德不在意地说,“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信不信我是在鄙视邀请我去沃尔姆斯的那张皇家请柬?”

“我感到很吃惊。”乔纳森承认了,但是他感到胃在抽筋。

“哦,这么回答真不赖。你感到‘吃惊’,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神甫,你也许应该考虑去做律师,而不是牧师。”

乔纳森感到脸在发烧。

“乔纳森,我并没有生你的气。”路德从这个年轻牧师的手中拿过石子儿,他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他转身对着栏杆,开始一个一个地往河里扔石子儿。“质疑是好的,但要问该问的事。你不该质疑我的诚实,而是该问我为什么鄙视那张请柬。你要记住,相信别人对你说的是真话,除非你抓到对方在说谎。”

乔纳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似乎皇帝亲自允许——不,亲自请您去大会为自己辩护。这难道不是我们一直想要的吗?您想要的是什么呢?”

路德仍盯着河水,说道:“首先,”他扔了一颗石子儿,“你和我想要的其实微不足道,还不如这石头激起的波纹。你看到了吗?波纹已经消失了,就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唯一重要的是上帝想要什么。其次,”他又扔了一颗石子儿,“你认为请柬是皇帝亲自发出的,我敢肯定不是这样的。请柬不过是以他的名义发的。我对发请柬的人一无所知,对他们也没有任何义务。他们可以在查理五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把我溺死,就像这石子儿沉入易北河一样轻而易举。如果我消失了,这没有什么,但是我不允许关于上帝恩典的道理就这样被轻率地抛弃了,好像它不过是一个愚人手中的小石子儿。”

“如果是皇帝亲自请你去呢?你会去吗?”

“啊,问得好!”路德笑了,转身面对着他年轻的同事,“你进步了!”然后又用严肃的语气接着说,“如果查理五世亲自请我去,我会把它当做是主的命令,因为是主让查理五世成为皇帝的。我就是病得站不起来了也要去。即使怀疑会被他出卖,我也不会犹豫。我不会因为不愿为我的救主受苦或者不愿用鲜血为真理作证而使福音受辱。”

* * * * * * * * *

1521年2月10日

伯廷根,红轮酒馆

“请来一杯啤酒,先生。”酒吧里一个男人压过众人的噪音,大声说道。伯廷根红轮酒馆的老板查克雷·罗尔巴克在酒吧最里面的角落里转过身来,看着他的顾客,他并不认识吧台旁边站着的男人和那个裹着斗篷的年轻女子。

他拿出一个高高的啤酒杯,接在啤酒桶的出口处,接到离杯口一寸左右,然后把杯子放到吧台上。那个男人掏出一个很小的钱包来付钱。

“是第一次来红轮酒馆吧?”查克雷问道。

“红轮?”男人说。

查克雷指了指天花板。男人和那位女子抬起头来,看到一个被刷成鲜红色的巨大铁轮悬挂在离头顶八英尺的地方,铁轮边缘点了上百支蜡烛。“我酒馆的名字。”他说。

“嗯,先生,这真不错。”男人仍然盯着那个轮子,欣赏地说。他回过头来看着查克雷:“先生,我们是新搬来的,来做生意。我的女儿和我住在离温斯堡不远的地方。”他打开钱包,“啤酒多少钱?”

“在红轮的第一杯酒是免费的,朋友。”查克雷说。

“免费?”那个男人说。“哦,你看看,莫拉,这人多好啊!我叫盖尔,托马斯·盖尔。”他向酒馆老板伸出了手。

“查克雷·罗尔巴克。”查克雷与他握了握手,但是及时抽了回来,不然托马斯在热情之下能把他的手捏断。“小姐,您要喝点什么吗?”他问托马斯旁边的年轻女子。

她摇了摇头。

“哦,”托马斯说,“这是我女儿,莫拉·盖尔。”

“你好。”莫拉点点头,微笑着说。然后她看着他,直盯住他的眼睛。

就是在这对视的一霎间,某种东西被点燃了。查克雷好像突然才意识到她的存在。她不会超过16岁,但查克雷觉得她比他看到过的任何女人都美。她的皮肤因为常年在太阳下劳作被晒成了褐色,帽兜里的一头金色的卷发在烛光下闪出温柔的光芒。她的眼睛如夏日晴空一般蓝,在她那眼睛和微笑的光芒之下,就是一千个轮子上的一千支蜡烛也会黯然失色。查克雷被她迷住了,此刻才突然意识到她的父亲正在对他说话。

“……拥有这个酒馆的,是吗?”查克雷就听到了这几个字。

“哦,对不起,”他说,“您说什么?”

“这家酒馆是您父亲开的吗?”托马斯问道,然后喝了一大口啤酒。查克雷注意到他即使喝酒的时候也在看他,任何一个父亲发现哪个年轻小伙被自己美丽女儿所吸引后,都会这样。

“我父亲去年被杀死了,盖尔先生,他卷入了托夫勒那帮人的打斗。您是从温斯堡来的,我敢肯定您见到过……”

一听到托夫勒的名字,托马斯就把酒杯放在吧台上,拿袖子擦了擦嘴。“我知道托夫勒,”他说,他的眼睛变得阴郁了,“这真不幸,对您父亲的死我很抱歉。快走,莫拉,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呢。”莫拉很快地看了查克雷一眼,像是在道歉,然后挽起父亲的胳膊,转身出门。

“但是,盖尔先生……”查克雷喊道。

“晚安先生,谢谢您的免费啤酒。”托马斯头也不回地走了。

* * * * * * * * *

一出酒馆,莫拉就抽出了胳膊。

“爸爸,你为什么要这样?他做错了什么?”她生气地问。

“首先,他看你的眼神……”

“爸爸!”

“首先,”托马斯重复一遍,提高了嗓门,“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其次,他和托夫勒是一伙的,我不会去结识一个……”

“爸爸,那是他父亲。不是他,是他父亲。”

“你不知道托夫勒,孩子,从你记事起就再没见过他。他们家谁和托夫勒一伙并不重要,但他们整个家庭都要付出代价,这是事实。况且,那个年轻人内心有黑暗的东西,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来。”

“哦,爸爸,他……”

“够了!”托马斯说着,做了一个他特有的切东西的手势,表示谈话到此为止。

但是莫拉下定了决心,她会回到红轮酒馆,会再次见到查克雷·罗尔巴克,不管她父亲同意与否。

* * * * * * * * *

沃尔姆斯,阿里安德的住所

寒风呼啸,神甫吉罗拉莫·阿里安德在他那二层的寓所里,坐在桌前写信。

卡尔神甫,我亲爱的朋友:

与文明社会隔绝这么久,我那颗可恶的坏牙又疼得不得了。我睡不着觉,所以给你写信,希望能转移我对牙疼的注意力。你不用费事写信要我去看牙医,我拒绝在这些德国野蛮人面前开口,除非是谴责路德。

我希望有好消息告诉你,但我恐怕失去了一个大好的机会,而且无法挽回了。新年后不久我去觐见了罗马帝国皇帝,希望他能颁布法令为路德那个魔鬼定罪。我建议他在会议之外颁布那个法令,但他却说,鉴于美因茨大主教阿尔伯特和萨克森选侯弗雷德里克都不在场,他不能那么做。弗雷德里克现在也是路德的同伙。

之后,由于我完全不知情的某种原因,大主教反对那个法令,而不到一个月前他还授权我在他自己的城市美因茨烧毁路德的书!不管怎样,弗雷德里克终于在主显节来到了会场。他哄骗着皇帝亲自处理路德的案件。开始我是很谨慎的,因为皇帝太年轻,太缺少经验。

后来皇帝又请我向他委任处理路德案件的委员会发表演说,我想一切都会有所好转的。但是就在这里我犯了致命的错误。并不是我的辩词不好,而是因为我的策略没有用对地方使得辩论苍白无力。我是在为教皇至高无上的权威辩论,指责路德是异教徒。这样的辩论或许会博得奥格斯堡枢机主教迦耶但或者莱比锡的艾克的赞赏,但是在这里不行,时机不对。

我应该力争让教会去解决这件事情,应该指出世俗的委员会没有权限审理这样的事。但是我没有,机会就这样在我的指尖溜走了,情况变得无比糟糕。看看,魔鬼在一个月内就造成了多大的破坏啊!

还有那些亵渎神灵的手册!它们到处泛滥,用你最大的马车也装不下这些邪恶的小册子。平民们画了路德的肖像,头上还有光环和鸽子。而且人们还亲吻这些肖像——好像路德就是教皇!有一幅画是这样的:路德手里拿着一本书,一名骑士全副武装,手持宝剑站在他身边,画上面的标题是“基督徒自由战士”。

为我祷告吧,朋友。我需要神赐给我智慧继续前面的道路。皇帝命我明天在议会的全体会议上发表演说。这次,我要提出新的对路德的禁令,并且说服他们同意。我有三个小时的发言时间,或许这次我能让他们信服。一定要比上次有效,希望如此。

但是还有关键的一点。昨天我收到教皇把路德驱逐出教会的诏令。如果我在明天的会议上宣布这条诏令,就没有人再对我驱逐教会尚未驱逐之人提出异议了。但问题是,诏令还提到了胡滕,他是一个把路德的邪说当做武装号召的骑士。我不敢肯定议会是否会给两人定同样的罪。没有那么简单吧?不管是牙疼还是异教徒,都不简单。

我只要到街上去,就总有德国人手中握剑,对我咬牙切齿。九成的人都在喊“路德!路德!”剩下的一成则喊“去死吧教皇!”我如有不测,祈求教皇陛下赐我全大赦,并恩待我的兄弟姐妹。

你忠诚的

阿里安德

1521年2月12日

* * * * * * * * *

沃尔姆斯大会

阿里安德满怀信心地登上讲坛,委员会当中已经发起了骚乱,阿里安德决定直面挑战。

“路德,”他开口说,“他一无是处,就是一个把约翰·胡斯从地狱里拉出来的异教徒,对胡斯的异端邪说,他不是仅仅支持一部分,而是全盘接受。”他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弗雷德里克不安地动来动去。他继续说:“我们必须假定,他还支持威克里夫的观点,否认圣餐礼中基督的同在!”

“说谎!”弗雷德里克大声咕哝了一句,其他人也都听到了,“他从未……”

“他违背修士的誓言,抵制圣礼。他向议会上诉,可是转眼就否认议会的权威。和所有异教徒一样,他动辄引用《圣经》,可是当《圣经》不支持他的观点时他又马上反对《圣经》!他是个顽固不化、硬着脖颈的异教徒。他要求公开申辩,可是不肯听从天使之言的人怎配有申辩的机会?请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还要听这个革命分子的话?他在煽动德国人用天主教徒的鲜血洗手!”

弗雷德里克倏地站起来:“先生,你非常清楚路德是被普利里亚斯激怒了才那么说的!”阿里安德差点得意地笑出来。几年前,一位非常有影响力且受人尊敬的神学家西尔维斯特·普利里亚斯曾在一封信中坚称,教皇的权威高于《圣经》,这当然是绝无谬误的。一位教会的高层首领公开了这封信,在路德看来,这是对基督本人的侮辱。弗雷德里克明显被激怒了,阿里安德在言辞上占了上风。

布兰登堡选侯坐在弗雷德里克对面,他稍稍抬手,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冷静,弗雷德里克,冷静。”

阿里安德继续演说。

“这个魔鬼很快就会被教皇正式驱逐出教!”此时驱逐诏令就装在他的口袋里。“除非他得到赦免,否则就应该把他关进监狱,把他的书都烧掉。”

“不错.”布兰登堡选侯说,声音大得所有人都听得见。

阿里安德受到鼓舞,更有底气了,他继续说道:“任何反对此法令之人,”他瞥了一眼弗雷德里克,顿了顿,“都犯了大不敬之罪,神圣的罗马皇帝查理五世都将视之为对个人的侮辱和对皇权的犯罪。”

台下立刻大乱,弗雷德里克、布兰登堡选侯、帕拉廷选侯从座位上跳了出来,冲向对方,挥舞着拳头、手杖,和手边的一切东西,大打出手。枢机主教朗躲闪着进入混战,费了好大劲才把弗雷德里克的手从布兰登堡选侯那毛茸茸的衣领上掰开。

“我们不会……”弗雷德里克怒吼着,挣扎着从朗和其他试图阻止他的人手里脱身,“我们对这样恶毒的人身攻击,这样的污蔑不予以答复。去死吧,先生,你这头粗野的猪。去死吧,你和你的选侯,你们毫无根据地指控一个无罪之人,这个人你们给他擦鞋也不配。”他昂然转身疾走,多数人都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大厅。阿里安德呆立一旁,心还在怦怦乱跳;布兰登堡选侯则悻悻地揉着脖子。

沃尔姆斯,皇帝查理五世的皇宫

阿里安德手放在唇边,闭上了眼睛。皇帝怒气冲冲地走进来。

“愚蠢,愚蠢,愚蠢!”查理五世咆哮着,“我只好再次邀请路德,否则我自己的选民都要起来反叛我了!”

“有人支持我们,陛……”

“支持!”查理五世雷霆大发,“你是说布兰登堡选侯的支持!你们两个差点酿成暴动!”

“如果我可以准备……”

“不,神甫,你不可以。两周里我已经给了你两次机会,让你想办法对付路德。”

“我们有办法,陛下。”阿里安德再次插嘴。

“差点就一败涂地!是你,是你拼命阻止路德参加这个世俗的会议,结果正中弗雷德里克下怀。你手上还有驱逐路德的诏令!为什么没用它?”

“因为胡滕的名字也在上面,我想议会不会同意对两个人都定罪的。”

“你还没看出来吗,神甫?”查理五世问道,“并不是议会要作出什么决定,教皇陛下已经颁布了驱逐诏书,只是由议会来决定实施它。把这次大会变成教会的会议,责任在你,不在我。”

“我们还能挽回的,陛下,并且……”

“不!我不会重蹈覆辙。我不想再次收回请柬!路德要来参加会议,就这样。要保证他的安全,弗雷德里克肯定会坚持这一点的。”

“那个法令,陛下,我们可以……”阿里安德旧事重提,又被皇帝打断了。

“你带着它吗?”

“是的陛下,原稿。”

“给我。”

阿里安德从袍子里抽出法令,不情愿地交给皇帝。皇帝把它撕成了碎片。

“现在,”皇帝压低了声音说,“我要起草新的法令,我们要把大不敬之罪去掉,改用维滕堡大学博士的头衔称呼路德,派皇家信差亲自去送。”

“还有他的书,陛下。”

“我会下令没收他的书,但要额外颁布这条法令,并且要等到路德对请柬作出回复之后才能发布。绝不能让路德知道这件事,否则他会拒收请柬。明白吗?”

“当然,陛下。”

爱尔福特演讲大厅

“因此,”马丁正在结束他的演讲,“我从一个朋友那儿得知,他们要额外颁布一条法令没收我的书。”

演讲厅里密密麻麻的学生和教职人员立刻议论纷纷。“也许他们担心我知道他们要烧我的书后,就不去参加会议了!”听众开心地笑了,放心地鼓掌。“不,我决意要去沃尔姆斯,并且……”他停顿了一下,等听众安静下来,“我决定撤回我的声明!”

大厅一时静默无声,然后有几个人轻蔑地喊道:“不!”路德压过抗议的声音继续演讲。

“这就是我要撤回的声明:之前,我称教皇为天主教教宗,我收回。现在我要说他是基督的敌人,是魔鬼的使徒!”听众爆发出一阵大笑,掌声如潮。“除非我被强行遣还,或皇帝收回请柬,我一定要去沃尔姆斯,高举基督的大旗对抗地狱之门!”演讲结束后,他离开了讲台,走到给予他雷鸣般掌声和欢呼声的听众中间。

尤斯图斯和乔纳森走到讲台旁边迎接路德。“这下,”路德看着欢呼的人们说,“我的棕枝主日就算过了。不知道这种盛况只是一种试探呢,还是我受难之前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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