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孟家鸣冤的,上诉的,立牌位的……无一不惨死刀下。
血流漂橹!
直杀到孟家世代忠骨,背上了忘恩负义,大逆弑君的名头。
直杀到悬案变成了铁案,荒唐变成了真相,毁了他们的忠魂,断了他们的义骨,这才罢休!
七年间,大乾境内,无一人敢收留接纳孟家残族。
当年用血肉护佑一方平安的英雄之后,如今却成了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
一群不满十二岁的孩子,被忠仆老奴带着在南部十国颠沛流离,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归,有根无处寻。
就楚一凡所知,孟家本就人丁不旺,幸运逃过一劫的孩子们,却大都逃不过饥寒奔波,路上便病死饿死。
楚一凡本以为孟家已经没有后人存世了,结果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侥幸活到现在的孟家子孙!
楚一凡看向黑子“黑子哥,明天一早,我教你练枪。”
黑子猛的大张着眼睛“什么?!”
“我教你练枪!孟家家传枪法,当年老乾王御赐破晓后,被一并改为破晓枪法的孟家枪,我教你!”
“你,你怎么会?”
“我只问你,要不要学。”
黑子怔怔地望着楚一凡“你……”
“忠义之后,心向往之。”
黑子苦笑一声“故国之人,见了我们,大多如见蛇蝎鬼魅,避之唯恐不及。可到了异国他乡,却居然有人能记得起,当年我孟家的忠义功勋。”
“昔年孟敖孟威两位将军,不忍家国陷于战乱,自愿交卸兵权,举家自缚归京,纵然身死族灭,仍旧不愿反叛,孟家之忠义,由此可见一斑。”
“多谢!”黑子长枪一挺,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所以,你愿意学吗?”
“我天赋太差,学破晓,会给先人丢脸。”
“我有办法,可以让你摆脱血脉的桎梏,你愿意一试吗?”
“什么?!”
“只是有可能,但是可能性极其微弱,几近于无,相比于这微茫的希望,失败身死的可能性要大的多的多,几乎可以说是在自寻死路。所以,你愿意为了这一丁点儿微弱的希望,赌上自己的性命,赌上自己所有的一切吗?”
“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我就愿意!”
“好!等以后,咱们再去把本属于你的破晓,抢回来!”
“破晓吗?早就断了。”
“断了就接回来!像接回孟家的脊梁骨一样,接回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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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一凡失血过多,刚刚醒来,身体还非常虚弱,跟黑子说了那么半天,实在是太累,星儿又喂着吃了一碗粥,楚一凡就再一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星儿照顾着,直到第二天晚上留痕带着大家回来,楚一凡才好了些,拄着拐杖行动,倒是不怎么碍事了。
晚饭很丰盛,虽然没什么油水,但是胜在能吃饱了,石头足足吃了三大碗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饭食这么丰盛,还要感谢齐虎,留痕带着人几乎把齐虎这些年来的积蓄全部搬空了。
看上去两三个月是不愁吃穿了。
留痕又带着人接管了东街的地盘儿,附近的几个乞丐帮,听说齐虎被楚一凡所杀,都不敢和留痕争抢,东街就自动成了留痕他们的地盘。
吃过晚饭,正巧碰上官差来处理尸体。
官府一向对这类对签过生死状的比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进来草草地例行询问了几句,就带着门口已经被留痕拖出去卷在草席里的尸体走了。
留痕他们早在昨天就已经满是血迹的乞儿庙清理干净,又把齐虎的尸体安放在了门外。
星儿石头和虎子年纪还小,害怕得不敢靠近,倒是留痕见着尸体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没有任何不适。
楚一凡拄着拐杖来到门口的石阶上坐下,朝着刚刚送走官差的留痕道“留痕大哥,我看星儿他们都特别害怕,你不害怕吗?”
留痕剑眉一挑,脖子一仰“嘿!我?害怕?怎么可能!我是谁啊!我可是天底下第一等勇武的留痕少爷是也!是你楚辰的大哥!我怎么可能会害怕一具硬挺挺的尸体啊!”
又是这个天底下第一等,楚一凡噗嗤一声笑了,这两天,每次听到这六个字都止不住的头疼~怎么说呢,只能感叹一声不愧是留痕啊,这话说的,真是,一言难尽。
留痕又看了楚一凡一眼道“话又说回来,倒是你,看上去也没什么不适应的,以前杀过人?”
楚一凡道“这倒没有,只是以前家里长辈走南闯北,行医救人之时,常常将我带在身边,死人的事,见过不少,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这到不能算楚一凡说谎。
他上一世确实是跟在师尊身后行医,见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尸骨成山。
尤其是头一次去北部州的神魔战场,亲眼看着血肉化为焦土,白骨铺就长路。
游魂在飘荡,厉鬼在怒号。
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无尽的血气的味道。
无数尸骨堆积成山,断臂残躯混作一团,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据说,那里原本是一座谷地,后来被尸骨生生填平成了平原,堆成了高山。
尸骨上填了土,筑了关,数百万载悠悠岁月,多少忠骨铸就高山,血山尸海,换得万载平安。
第一次去那里地时候,楚一凡也曾吐的天昏地暗。
留痕也附和着感叹道“哎,是啊,死人这种东西,嘿,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语气里居然多出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讥讽伤感。
这样的话从留痕嘴里说出来,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楚一凡不由得多看了留痕一眼,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留痕见楚一凡看自己,也坐在了台阶上,望向远处的月亮,眉眼间没有了自恋轻狂,没有了永远用不完的精神气,只是那么安静地看着月亮,眼眸最深处的地方,居然有着一丝被深深隐藏着的疲惫。
“我呀,是个孤儿。小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太小,不记得了,就知道爷爷捡到我的时候,我跟一群傻狗抢吃的,爷爷就叫我二狗子。”
说完这半句,就停了下来,似是在怀念,又似是在伤感,不见了平日里的意气风发,精力充沛,倒像是迟暮的老人,在行将就木之际,回想一生时的无奈与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