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树平两口子一人外头罩着一件风衣，穿着情侣睡衣就跑来了。到胡同的时候救护车也才到不久，兰志民跟刘新波帮忙收拾乱摊子。
院子里的零乱带累的房间里到处是是脚印。茶叶沫子洒了一地，董老爷子可能就是自己弄开水的时候晕倒的。
多亏自我保护意识强，不然一壶开水浇下来非得给身上的肉烫熟了不可。上岁数了还一个人住太危险了！
董树平见到兰志民面上多少还是有点尴尬。兰志民跟刘新波救了董老爷子，让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心里热乎乎的，总想对恩人有点表示。
比如拿点钱出来，老爷子的命可是多少钱都买不了的。
“那什么，大民，这回真得谢谢你啊！”
“谢谢啊！”杜晓梅也跟着有一句学一句：“咱爸没什么大事我问了大夫了！”
杜晓梅不想跟三个男人凑在一起站着。她没他们几个人高，而且兰志民办担保的事看上去一直都是自己从中间拦着。
董树平竟弄这个事。
董树平听完媳妇儿的话心里踏实多了。
“应该的应该的，甭放心上，说谢谢咱就生分了！”兰志民不大乐意跟董树平多废话。
昨天晚上董树平骑着电动车来，兰志民喊了好几声他都没听见一样。
“你那担保的事......”
董树平还没碎叨完，兰志民已经接过了豆丁的牵狗绳准备离开了。
差那么一丢丢董树平就脱口而出：“明天咱俩去办！”兰志民的刻意拉开距离适时的给了董树平一个转弯的机会。
兰志民平时就稀罕豆丁，这种时候董树平他们顾不上它。
与其听他废话解释彼此尴尬，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回家打会儿‘王者荣耀’去呢！
刘新波也喜欢狗：“兰伯伯，要不你把豆丁放吉祥饭店养几天吧，我负责溜它，洗澡喂食我都包圆了行吗？准不给你添麻烦！”
小孩儿都跟带毛的动物亲，刘新波一米八三那也只是个儿高，通共他也才刚活满十七年。
“小波今儿表现真不错，兰伯伯给你点个赞，但是豆丁是人家董伯伯家里的宠物，你得问你董伯伯，我没意见。”
“行吗，董伯伯，我保证不叫它饿瘦了！”
豆丁突然抬起前爪，上去扑到董树平身上吐着大舌头舔他的脸。
董树平有洁癖正愁豆丁没人管呢：“下去，下去！”一边推着豆丁一边看着刘新波：“可别叫它乱扑人给你兰伯伯惹事啊！”
“行，放心！”刘新波特别高兴抱起豆丁，两颗大脑袋挤在一起：“走喽小子，我是你新爸爸，你还挺沉！”
兰志民看出来董树平想跟自己套近乎，他不想跟这种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人深交。
何况还说了不算算了不说。不像大老爷们办的事，董树平身上时不时总透着小家子气。
“行，老董，嘛也别说了，咱以后哥们儿还是哥们儿，说多了没劲！”
第二天是周六，早起，兰志民八点多钟就骑着小电瓶车到了代办公租房担保的小门脸，等到快九点还没有人过来开门。
“别是叫人抓了吧！”兰志民心里犯着嘀咕，他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最迟十点得赶回去。待会学生一下课就得有外卖了。“再等半小时。”
像这种小门脸，总共七八个平米，本来生意就不多，一般老板都来的晚，生意做的有一搭没一搭，还尽量往多元化上发展，恐怕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哪个买卖最能赚钱。
屋里货架上摆着烟酒糖茶，墙上是大黄纸的房屋信息，还兼着卖避孕套、床上情趣用品。赤裸裸的各种调情工具看的兰志民口干舌燥。
门上红纸黑字贴的不是‘小卖部’而是特别招眼的：代办房补、代办公租房担保。
这种门脸基本上的经营原则就是来一个宰一个，一锤子买卖居多。
兰志民急眼了，掏钱也认头，最怕的就是拿着钱拖着还不给你办事。
路边有卖煎饼果子的小推车，门庭冷落，兰志民饿的心慌：“师傅，来套果篦儿的，双鸡蛋，多放点辣子！”
“好咧！”
老板刚往上头浇一勺浆，小门脸的玻璃门就从里头打开了。
“不要了不要了！”
“唉，我这都做上了！”
“对不住，对不住哥们儿！”
兰志民边说边跑到窗口，踩着搭出来的铁架子爬上窗户。
到了里头还得踩着窗户边上的凳子跳下来，心说：咨询点儿事搞得跟江洋大盗似的还得会飞檐走壁，冲进门这份不顺当买卖也好不了！
“慢点慢点！站稳喽！”戴眼镜的中年大汉过去扶着兰志民的胳膊：“买避孕套还是要什么烟？”
顶着门上来的买卖肯定不能是买水的吧！
兰志民转身自来熟的拧开电扇：“您这可够挤的！”
“就和吧，您要点什么?“
“劳驾老师傅我咨询点事，您这不是办担保吗，我想办个公租房！”
“哦，好些上我这办公租房的，您有房补吗？我们也代办房补，都是一套活！”
“房补我都办完了！差不多了，走着手续了！”
“我姓刘，您怎么称呼？”
“我免贵姓兰！”
“兰师傅你那房补谁给办的，收多少钱，我可不是吓唬你啊，好些人都说自己能办走着手续了，那都是骗子轻易别信他们，最后根本拿不下来，竟耽误事！”
“行行行，刘师傅，咱就先说担保人吧！回头弄不下来我再找您！”
“那可就不一个价格了！”刘师傅一转手从架子上掏下来一盒红梅：“您申请几室？”
“两室吧，我跟我们老娘在一个户口上，名下都没有房子，符合申请条件。”
“两室担保人得四千的打卡工资才能公证！”
“不对啊，我打听的可是三千就行。”兰志民已经不想再谈下去了，感觉这个老板好像特别着急要钱，而且肯定少不了费用。
“一室三千，两室的都是四千！”
“行，我先问问，回头如果需要我再来！”
刘老板不淡定了：“唉，兰师傅你可能是没咨询清楚，我给你拿我名片，你有需要随时联系我就行！”
“好好好！”兰志民接过带着香味儿洒金的名片放口袋里：“那我要是只缺担保人，你怎么收费呢？”
“怎么也得一万，这是官价，你可以随便扫听去，要是有比我便宜的你就先找他办，人家都要一万五！”
“行行行，谢谢您啊！”
从门脸出来，兰志民刚开了车锁，一套冒着热气的大煎饼果子就推到眼前来了：“师傅，给您做好了，十块钱！”
兰志民骑着小电瓶车，一路开足了马力，三五口就把煎饼塞进了肚子里。他得快，要不就耽误赚钱了，自己干就是这点麻烦，拴住了离不开人儿。
朱琳接过兰志民买的大葱土豆还有牛肉：“兰老板，我今天有点事，去趟医院跟你请个假！”
“朱姐你就喊我大民得了，要不我听着就跟拿我找乐赛的别扭。你怎么了，要是不得劲儿我开车带你去一趟，正好我打算忙过中午看看董老爷子去！”
“不是我不舒服，我去给小波开个病假条！”
“小波病了吗？”
“也不是因为生病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兰志民觉得这个事还是问明白了好，咱这是开饭馆的地方，别回头弄个传染病就崴了。
“什么病啊，还挺复杂？”
“是心病，家庭原因，小波厌学，都高三了，孩子不好好上，你叫我怎么弄，我不能叫他退学啊！”
朱琳不好意思说，刘帅找不到自己天天在学校门口堵小波是主因。
小波厌学吵吵退学也是真事，不算自己骗人：“我打算上医院找我表哥给开个甲肝的诊断证明，叫孩子休学一年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
朱琳被刘帅挤兑的已经无处可逃了。她是个女人，告诉老板自己其实是离异单身的状态又没有人给加工资。
她在吉祥饭店不一定能干的满三个月，刘帅只要是一出现，她就又得随时准备继续搬家。
“去哪个医院？”
“第四医院！”
“哦，那还真是寸了。董大爷就在那住院，等忙完了我开车咱俩一块儿去得了！”
“那也行！”
十点四十一过，王大爷准时拎着饭盒过来了。还没到跟前豆丁就猛地站起来朝老头叫唤。
”唉，豆丁不许闹，这是王大爷咱家的熟人！”朱琳接过饭盒，从屋里端出把凳子放在树荫里。
朱琳来了之后，明显着饭店就比以前干净多了。女人爱收拾房间的天性使她把多余的精力都放在了饭店的卫生建设上。
地上不再油腻，桌椅码放的整齐有序，连脏兮兮的椅子腿都叫她没事的时候拿鞋刷子收拾的冒精光。
兰志民对朱琳的工作一向是非常非常满意，有了朱琳基本上每天该定什么食材，该结什么账都不用他费脑子了。
“王大爷今儿是特意来给你报喜的！”老头自己拿了兰志民放在凳子上的烟卷，点着了也不抽，笑眯眯的一双老眼来回在兰志民身上扫来扫去。
“怎么了，你要结婚了？”
兰志民跟王大爷太熟了，没事爷俩就互相打趣。
“瞎贫气，找打你说话！”王大爷过去照着兰志民就是一个脖溜儿：“我给你找到担保人了！”
兰志民正在盛米饭的手停在半空：“我没听错吧？学校同意给你开收入证明了？”
“还真不是我，是我儿子！”
“王军？”
“对喽，我儿子现在也不干二手房了，总罚款还老不给好好结佣金，去送快递去了，他们同学哥哥自己开的！”
兰志民拉了凳子坐在王大爷身边，两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王大爷的嘴，生怕自己漏掉关键词。
“现在送快递多赚钱，你是不知道，他们一个月弄好了都过万！”
“是不是啊！”朱琳也跟过来问。
“那还能骗你啊，我多大岁数了。”
“对，王大爷信佛，不打诳语。那他工资够吗，他同意给我担保吗？”
“我是他亲爹，这个我自己就主了！”
“人公证得本人去！”
“你甭管我说行就行，工资我儿子五千了多没问题！”
好家伙，刚才还过万的工资叫王大爷上嘴唇一打下嘴唇去了一半！朱琳对自己说。
兰志民是个实在人，收下了王大爷的保票二话不说另拿了只饭盒，咣咣咣，大肉丸子轱辘进去好几个。跟一万块钱比，大肉丸子算的了什么！
下午三点多钟，兰志民把该洗的该涮的都拾掇完了，朱琳擦地摆桌椅，俩人一人端个盆子吃了饭，这才锁了大门开着车奔了第四医院。
路上聊天说起星座，朱琳说自己生日大，生在二月份正好是水瓶座，一个纠结的星座。
“大民你呢？你是哪个星座的？”朱琳问。
兰志民不爱研究外国人的玩意儿，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星座：“我大概就是肉做的。”
小瓶子笑点低。被他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受季风气候影响，兰志民也感觉挺开心的。
“那以后我就喊你小瓶子姐姐，多好，还显得你倍儿年轻。”
两人说说笑笑的把车开进停车场，穿过主楼上了电梯，兰志民打过电话就自己去病房了。小瓶子拎着水果，到医生值班室找她大表哥。
“现在看情况还不是很严重，以后得少吃肉，不能受刺激。绝对不能再喝酒了啊！幸亏这回发现的及时捡条命回来。再观察几天应该问题不大就可以出院！”
董树平穿着印了山水画的POLO衫，白色休闲裤，灰色小皮鞋擦得锃亮。
边上杜晓梅提着果绿色牛皮包，一身墨绿色套裙，全套淡水珍珠首饰。
这两口子往办公室一站，自带气场，看着就叫人眼睛舒服。
等着牛大夫说完了，董树平才从凳子上站起来，主动伸出手：“谢谢您牛大夫，您费心了！”
“大表哥！”小瓶子一推门。
“唉，朱姐！”杜晓梅头一个反应过来，心想，这个朱姐人真不错，还知道过来看看老爷子。
“呦，你们俩也在呢！”小瓶子放下水果。
“哦，你们还都认识！”牛大夫问。
“认识认识，朱姐就在我爸爸门口饭店上班！”董树平说。
“那正好，这下更亲近了，牛大夫我们爷爷的事你还得多费费心！”杜晓梅总是在这种时候显示自己的小聪明。
牛大夫送走了董树平两口子，给朱琳倒杯水：“你怎么来了，小波还好吧，最近孩子学习怎么样！”
“都还行，我就为了他的事过来找你的！”
董树平出了办公室等着杜晓梅从厕所洗了手出来，他们俩人也是刚到，直接去了医生办公室，先了解了病情，知道董老爷子没什么大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才一起去了病房。
董老爷子住五楼的四零七号，一个屋里四个病号，进门冷气给的很足。
右手边是卫生间，左手壁柜上有对应的号码，一共四只柜子。董老爷子住在靠窗位置，视野开阔，光线也好。
俩人进门的时候屋里坐了不少人，老爷子输着液，正跟兰志民聊天。
董树平很感动，洗了最大的苹果递给兰志民，有意结交的心情写了满脸。
“大民，我刚问了，我们老爷子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能出院了，正好赶上老爷子七十一岁大寿。到时候你得来啊！”
“对，带着朱姐还有小波！”
“是吗，那可是好事，老爷子再不出院，我那做紫菜汤的手艺都生了！”
“对喽，紫菜汤，我就好喝那口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