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萧奎看着活蹦乱跳的萧潜,心里百感交集。接受了这么多年的无神论思想熏陶,没成想在这短短的一天里瞬间崩塌,让他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但爱子心切无往不胜,萧奎很快就彻底认同了老头儿的手段。既然第一步的“叫魂”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那么作为后续巩固疗效的“避星”也一定不能马虎。
避星听起来很简单,按字面意思理解,只要躲避着不见星星就可以了。要搁在现在,避星完全就不算个事,天空始终灰蒙蒙,很多人晚上想看见颗星星都难。但那个时候不一样,工业污染几乎没有,浅镇的天是蓝的天,浅镇的夜是满天星的夜。想要避星,非得晚上躲屋里不出门才行。
而且,按照老头儿的说法,避星也不像想的那么简单,有很多的说道在里面。
老头儿给了萧奎一张《九天占元避星草图》,不得不说,还真是张草图,上面完全不走心的画着一片星空,字迹歪歪扭扭地标注出特别需要注意的星宿名字,像什么角木蛟啊、尾火虎啊、星日马啊之类的。
那个时候村里人看天吃饭,很多人对这些星宿都有些认识,每到晚上总有大人指着漫天的星星给小孩子介绍它们分属哪个星宿。哪像现在啊,别说角木蛟了,北斗七星都见不到!
不走心的“星空”下面,留着一大段空白,写着些避星需要注意的事项:晚上六点以后便不能出屋,不能吃东西,不能大声说话;避星期间严禁发生夫妻关系,当然,这跟萧潜没半毛钱关系;再有就是避星周期为七天,中间切不可擅自中断。
草图的最下面,用红笔写着一段文字,字迹和上面的完全不同,而且新鲜清晰许多,一看就是老头儿刚添上去的。那段文字的大概意思是:萧大宝这个名字不吉利,最好能趁着避星这段时间,改一个与之相匹配的名字。名字代表了一个人的精血纯元,这样做无疑在向鬼神宣布,旧人已去,新人复生,一切恶灵请速远离。
萧奎现在对老头儿笃信不疑,老头儿说什么都觉得有理。但是,改名字是件大事,而且还有个和避星相关这个限制条件,萧奎不愿擅自做决定,便找来家族内几个颇有威望的长辈一起商量。
听萧奎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之后,其中一个长辈沉吟了一会,率先开口:“非得和避星相关?避星,换句话说不就是让人在屋里藏起来嘛,用‘藏’这个字取名,我看很合适。”
萧奎眼睛一亮,反复念了几遍:“萧藏,萧藏……”
按照浅镇的土话发音,“藏”和“赃”发音很像,萧奎越念越觉得不对味,摇摇头,说:“这名字不吉利啊,销赃可是个犯法的勾当,不能孩子还这么小,就先不盼他个好啊。这名字还得改啊,但我觉得方向是对的,能和避星扯上关系。”
另一个年长的前辈捋着胡子,眯着眼睛认真思索。这位前辈可不简单,小的时候读过几年私塾,后来还在浅镇的小学当过校长,也算是肚子里有墨水的人物。
这位前辈想了一会,眼睛睁开,气势如虹的念白道:“潜藏,潜藏,潜和藏是一个意思。单取一个‘潜’字,既应和了避星,又有‘潜龙在海,终将显赫’之意。”
萧奎一拍大腿,到底还得是文化人啊,就这名了!于是,萧潜的名字便由此诞生了。
还真别说,自从萧潜严格按照老头儿的叮嘱,避了七天星之后,那些奇怪的事情还真就慢慢远离了萧潜。萧潜像个正常人一般在城市中工作、生活,虽然穷困潦倒,但好歹没病没灾,直到今天遇到道一大师。
时空翻转,物换星移,萧潜慢慢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回到2019年现实中的景云寺。
在楠木长条桌对面,坐着脸色阴沉的道一大师。到了这个时候,萧潜已经知晓道一大师的身份,他就是那个二十年前给自己算过命的王道,难怪他走路的时候一跛一跛的。
“二十年前那件事,算是个意外,跟我家没有直接的关系。况且,道一大师如今也是超脱世外的高人,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耿耿于怀吧?”萧潜想了想,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说清楚。
道一大师轻笑:“当然,命数天定,老道命中注定有此劫难,理应坦然接受。”
萧潜笑了笑,对道一大师的印象稍微有些好转。
“萧施主,你有没有觉得这屋里的香味有些特别?”道一大师突然发问。
“哦?有吗?”萧潜毫无防备,鼻子用力地吸了一大口,果然觉得有些异样。
桌子旁边的那段香已经烧得差不多,整个禅室内都弥漫着奇怪的味道。萧潜起初还没感到不适,但自从用力吸过一口之后,体内器官似乎瞬间受到刺激,全都剧烈抽搐起来,呼吸也慢慢变得急促困难。
萧潜越发觉得这个地方不能再待,起身准备离去。但是,他的身体却变得很沉,两腿酸软无力,刚站起来便重新摔坐在长条凳上。
萧潜明白了,道一大师烧得这段香有问题。但是,他已经无力挣扎了,他的脑袋越来越沉,意识也在逐渐涣散。
道一大师终于露出丑恶的嘴脸,眉毛眼睛挤在一起,狰狞地狂笑:“哈哈哈哈!老道可以认命,萧施主也别挣扎了,认命吧!哈哈哈哈!果真皇天不负有心人,你小子今天落在老道手中,定要让你加倍偿还老道这么多年所承受的痛苦!”
萧潜脸色一度惨白,心里充满了矛盾,一个声音想大骂道一大师祖宗十八代,另一个声音却又想向道一大师求饶。但是,他的舌头这时候已经不听使唤了,他用力张了张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含混声音。
道一大师一脸戏谑:“小子,你想说什么?想要骂老道?省省力气,留着去和阎王爷说吧!哈哈哈!”
说完,道一大师收起笑脸,冷哼一声,伸手轻轻一推,萧潜从长条凳上摔下去,仰身躺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道一大师随手掐灭那段未燃尽的异香,将禅室的大门和四角的窗户全部打开。晨风趁势灌进屋内,让道一大师整个人为之一振。
道一大师吐掉嘴里含着的一枚黑色药丸,望着地上昏迷的萧潜,嘴角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奸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