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蛇睡不好。七七早早地醒了，将早饭做好，又在院子里喂小鸡。灵枣起来，到井边打水洗脸，咕哝道：“今天真热。”
“要下雨了。”七七说。
灵枣洗完脸去厨房，他最近在这里没少做事，本意要去做饭，片刻后跑出来：“你今天怎么这般贤良？”
“天热睡不着觉，就起来给我相公做、做早饭。”七七笑道，“昨天我就不贤良了？”
“哼！你自己知道！”
七七抓起一把米扔在他身上：“你这小鬼还想教训我啊？”
这一幕恰被刚起来的若梨看见，他道：“你一大清早又在欺负人。”
七七委屈：“你怎么不说他？”
“他是孩子，你还和他计较？以后自己有了孩子怎么办？”
“我……”七七窒了一下，不自在地道，“你快洗了脸吃饭了。”
她端着米进厨房，伸手摸了摸肚皮。该做的都做了，还没少做，但从来没有过动静，看样子妖怪想怀孕真的不容易。大姐花了五年，她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一年……不急。
吃完饭，她叫灵枣洗碗，若梨领她回房，找了一套红色的衣服让她换。她疑惑地问：“做什么？这国丧不管了？”
“已结束好些天了，茶楼里都开始听曲了，你这衣服还不能穿？”
七七闻言接过衣服：“那这大白天的换什么换？”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那里穿红衣服比较好看。”
“还有这多讲究？”七七娇羞地看他一眼，开始慢吞吞地脱衣服、穿衣服。
若梨看着她，片刻后抢过来亲自给她穿：“你这慢吞吞的，存心考验我呢？别以为白天我就办不了你了！”
她将衣服一脱：“那你办啊办啊……”
他拦住她腰狠狠地掐了一把：“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灵枣人小鬼大，他若笑我，我脸皮没你的厚！”
七七扑哧一笑，不再闹他。穿好出门，遇见灵枣。灵枣见她换了衣服，挑眉问若梨：“姨父，你将我姨母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把她卖掉吗？”
七七一听就想打他，若梨拉住她，对灵枣道：“卖了你也不会卖她。我们要进城，你去吗？”
灵枣暧昧一笑：“不去。你们早些回来。”
若梨嘱咐他：“你若出去玩，可要当心些。”
二人进城后雇了一顶小轿，说要上重龙山。七七上轿后才想起重龙山种种，现今那里已是香火旺盛之地，她这妖怪如何去得？她拉住若梨：“去那里做什么？”
“拜拜佛。”若梨拉拉她的衣襟。她手微颤，她身上空空如也，什么防佛光的东西都没带，若不小心现行了怎么办？
“我不信这些。”她微微侧过身，“我家里原先许多人，灾难一来，也没见佛主帮忙……”
若梨环住她腰，低声笑道：“那我们不管它，看看风景便好，那里风景不错。”
七七便娇柔地说：“我喜欢看风景。”
若梨见她含娇带羞，忍不住吻了几下。到重龙山脚下下轿，二人走路上去。
这路和一百五十年前没多大差别，只是两边的花草树木不一样了。那年浴佛节的情景彷佛就在眼前，人山人海，文簪、唐嫣……
走到摩崖佛像外的树林里，听见叮叮咚咚的声音传来，像有人在弹奏古筝、琵琶等琴弦。
若梨道：“这声音是山上的水落到下面的水潭里形成，这景观叫‘滴水弹琴’，要过去看一看吗？”
七七想起那年在这里，她差点为佛光所伤。后来他们去了后山，看了风景，气氛很好。可回去后，麻烦慢慢地就来了……
此刻，她想去后山重温当年情怀，又怕往事重演……
“七七，你怎么了？”若梨见她不回话，忍不住担心，“不舒服吗？是不是中暑了？”
七七道：“只是热得慌，想是要下雨了……前面好像有人，我不喜欢和人挤，我们去别处吧。”
若梨便携着她往旁边的小路上走：“那我们绕去后山，到顶上吹吹风，这天气真是够热……”
还没到山顶，突听树叶沙沙作响，真下雨了！若梨忙带她飞到一块凸出来的大石下，前方已是瓢泼大雨，他们跑得快，只是身上湿了几点。
七七哈哈大笑，缩在他怀里。他沉默了一会儿，树叶被雨打得凌空乱颤，青草全低了头，下面的泥顺着积水流了出来……
他将她紧紧抱住：“天公不作美……”
“挺好的。”她脱了鞋袜，将脚伸到岩石外，任由雨水的冲打。
若梨没阻止她，将她鞋捡起来：“要是弄湿了，我看你回去的路上穿什么。”说完就将鞋底的泥弄干净，然后揣入怀中。
七七偏头看他，笑得星光闪烁：“若梨……你叫我怎么不爱你？”
“你说什么？”雨声太大，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她还是笑着，没有重复，动着双足，与雨水玩上了瘾。不一会雨势就减弱了，她收回脚：“应该就这样了，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们要什么时候走？”
“你想什么时候走？”
“一辈子都不走可不可以？”
“不可以。”他说，“我们的日子那么长，岂能耗在这一方天地里？”
“可是我们在一起啊。”
“那倒行。”
又坐了一会儿，他感慨：“应该带着伞的，这闷热的天气，早该猜到它会下雨。若带了伞，现在这雨势，撑着伞雨中漫步正好。”
“撑伞有撑伞的好，不撑伞有不撑伞的好，都可以雨中漫步的。”七七说。
若梨的手指顺着她额头蜿蜒到耳廓：“你说得对。”然后拉着她走进雨中。
空气清凉了许多，雨从树叶间穿过，落在脖子上让人忍不住一缩。七七伸手将树干一推，哗啦一声，沉在树上的雨水悉数落下，落得若梨满脸都是水，样子十分狼狈。
七七见他拧着眉，扑哧一笑，提着裙子就往前跑。若梨马上追过去，她道他要训自己，大叫：“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打我！”
“我什么时候打过你？”此话一出，倒真像要教训她了。
她跑得更快，看他要追上自己就将身边的树子推一把，再造一场大雨。若梨终于动了气，气沉丹田、凌空一飞，每一步都踢在她头顶的树干上，让她也淋成了落汤鸡。
七七被淋了几场，索性停下来，吐了吐呛到口中的水。他已在她面前停下，她望着他，不满地控诉：“我是你娘子，你就不能让着我点？”
“还没让你吗？陪你玩了大半天了。”若梨突将她抱在怀里，狠狠吻住，好久才放开，抵着她的唇道，“你开心便好，我永远不会怪你的。”
七七心中一动，刚想要将他抱紧，他突然松开了她，牵着她往前走：“你随我来。”
七七不明所以，默默地跟着他。走了不久，见前方光线亮了许多，她想起来是接近山崖的地方。那年他们在崖边看见了绵延十里的金黄稻田，她带着他飞下去，领略天地间壮丽的风光……
山下的景色突然呈现在她眼前，她浑身一震。
这……
“很漂亮是不是？”若梨回头看着她。
她张了张嘴，半天说不上话来。
“喜欢吗？”他问。
她怔了怔，看着他：“喜欢。”
荷花……
绵延十里的荷田，绿叶泛清波，全部开满了花，在雨中亭亭玉立、婀娜摇曳……
她的眼眶无端湿润了。
如果这是十里荷花，从这里飞下去——
我可以想象，如果飞下去的那人是你，该有多美……
这是天意吗？
她哽咽：“若梨，我想从这里飞下去。”
“好，我带着你。”他伸手搂住她的腰，注视着她的眼，“你没武功，我带你飞！”
“若梨！”七七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
若梨抱紧她，由着她哭，没有打扰。
你没武功，我带你飞……
这是她当年对他说过的话，她带他飞越了十里稻香……
止住泪水，她抬起头，对他笑道：“我喜欢这里，喜欢你，喜欢下面的荷花。”
“我知道了。”他说，突地跃起，飞了出去。
满天细雨飘洒在脸上，他伸手抽掉她头发的金钗。她轻叹一声，发丝飘散在雨中，一层层在她眼前落下，过往、现在，亦真亦幻……
他的脚尖踏过荷叶，从莲中穿行而过。七七看他一眼，想她不会注意自己，脚尖动了一下，蜻蜓点水般掠过水面，激起一圈波纹……
片刻后，若梨带她飞进一座亭子，停了下来。亭子四周都是荷叶，七七绕着亭子走了一圈，没见小桥之类，问：“没有武功要怎么出去？”
“划船来，划船去。”若梨拧掉衣袖上的水，擦拭她脸庞，“喜欢这里吗？”
“喜欢。你要把它买下来吗？”
“早买下来了。”
“啊？”七七一愣，“买下来了？”
“这地我买下来了。”他说，“租给佃农，让他们种莲藕，花可卖钱、叶可卖钱、莲子可卖钱、莲藕可卖钱，比种水稻划得来，还让我有好风景可看。”
七七看他片刻，伸手揽住他脖子：“你什么时候买下来的？”
“你猜？”
“我猜不到。”
他捏捏她鼻子：“你是猜不到。”
七七听他这么说，有些不满：“怎的这么小瞧人？”
“不是我小瞧你，而是你小瞧我。”
“我怎么小瞧你了？我小瞧谁也不会小瞧你！”
他淡淡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莫生气，我心痛你、你珍视我，我们不要做无谓的争吵。这好花好水，不能辜负。”
七七听了，马上挽住他胳膊，在亭边坐下来，垂下脚想踢水，只踢到层层叠叠的荷叶。
若梨弯腰折了近处一枝荷花，递给她：“改天带灵枣来，我们划了船去摘莲蓬。”
“好。”她轻声应道。
二人安静地坐了半日，雨停了。若梨唤了一声：“七七。”
“嗯？”
“给我生个娃儿吧。”
“啊！”七七一惊，突地滚进了田里，一眨眼就被淹没在荷叶之下。
若梨目瞪口呆之际，她又窜了起来，怒气冲冲地道：“方若梨，你就不能留到晚上说这事？！”
他看着她，突地一笑，跳下去将她抱在怀里：“别气，我就是很想让你给我生个孩子，就像想了几百年一样。”
七七一愣，难不成他上辈子就盼了这事？
她抽抽鼻子，抱住他：“我也想生……但若生不出来，你会不会怪我？”
“不怪。”他狠狠地抱紧她，“你才是我非要不可的，孩子自是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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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几天，七七和若梨带灵枣去摘莲蓬。船至藕花深处，正玩得开心，若梨见前方有另一艘船划来。先前以为是藕农，后来看似是一白衣女子，忙叫了一声七七。
七七一看，猛地站起身。
白衣女子缓缓划近，七七终看清她是练六。
练六停下竹篙，冷冷地道：“你可真让我好找。”
七七瑟缩了一下，不知说什么，灵枣在旁道：“你若真找了，哪有找不到的？是顺便吧？是绕竹追来了，你又半途跑了吧？”
练六眼睛一眯：“你是谁？”
七七愣了一下，猛地一惊。六姐不认识他，那他不是灵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