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伦坚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经过炮弹的洗礼,原来的城市早已变了模样。一片片废墟,不少地方还着了火,慢悠悠的烧着。唯一立着的是一幢塌了大半年的高楼,钢筋可怕的向外弯曲着,像是被人活生生撕开的口子。
他抖落身上半尺厚的尘土,从弹坑里爬了出来。
“一定有人还活着……一定。”他知道A军轰炸机的厉害,也明白自己活下来只是幸运——他太幸运了。但是,他还抱有一丝幻想,他希望自己军队里的人没有死光,至少,让她活下来吧。
李伦坚还没从幸存下来的狂喜中冷静下来,残酷的现实又在他头上扣了一盆冷水。四下只有他一个活人,但他不肯放弃,他清楚的记得她所在医疗营的位置,哪怕这个城市化为灰他也记得。他发疯的奔跑着,心里祈祷着,他求上帝让她活下来……
可现实给他当头一棒。
他找到了那个坍塌的帐篷,地上的血早已凝成深褐色,腥臭的味道比别处更浓烈几乎呛得他睁不开眼。
“不……不……”他低声嘶吼着,用尽全力去扳那些倒下又交错,死死卡住的支架。一枚钉子划破他的手。
他不肯相信现实,甚至不肯相信战争。眼前不断浮现出的是从前的种种美好,他还记得自己送给她的那套电磁设备,他承诺要永远保护她,只要有危险就按下那小黑盒子上的按钮,他就会像超人一样出现在她的身边。
可当他终于掀开那帐篷的一角,当那黑色的小盒子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彻底绝望了。从前种种美好破碎了,他自己明白,从此他将不再热爱这个世界,他将终生仇视这里。他会把一切都报复回去,像丢垃圾一样丢还给周遭。
极度的悲伤竟使他异常的冷静,他快速思考着。
不久,李伦坚握紧颤抖的拳头,坚定地从地上站起,他对着那倒塌的帐篷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过身去。他看见那座瘫倒半边的高楼下的那个落单的A军士兵,摸了摸腰间的军刀。
不出一会儿,又一团鲜血洒在这本就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李伦坚看着它们缓缓渗下去,自己在血污中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像是自己在远去似的,很快消失不见。
他换上A军的衣服,找到那人的用来识别身份的ID卡——这种东西很常见,几乎所有军队都有配备。——又在脸上抹了一把污泥,紧接着一口气跑到离这里最近的军营,他要报仇,他的头脑很清醒。
A军士兵拦住他。
“ID卡。”
李伦坚从衣袋掏出卡片,按在读取身份的盒子上,混了进去。那个哨兵看他满脸污泥,皱了皱眉头,但他不相信有人会在四天三夜的轰炸里活下来,又跑来做奸细。可他错了,他大错特错,活下来的甚至不止李伦坚一人。
地窖中。
那个身影刚立起来就又摔倒了。王华连忙上前查看,是航松,他在爆炸的前一刻抱着虚拟机跳了下来。他身上多处擦伤,左腿小腿骨裂,王华简单给他处理了一下。他做过外科医生。
航松发着高烧,他的腿也因骨裂肿胀起来。于昊被巨大的轰鸣声震破了耳膜,暂时听不到东西。三人一言不发,只有递水递备好的压缩饼干时点点头示意。
虽然他们之前都知道战争将至,缺远不知在昏黑而又充满灰尘的地窖中嚼着饼干,听着头顶隆隆如地狱中雷电炸响的声音,担忧着炮弹下一刻是否会将一切轰成粉末的时光有多难熬。从前的一切骄傲,自大都一扫而空,不管你是什么伟人,不管你是否是公认的天才机械工程师,还是量子力学的顶尖科学家,前国科院首席,亦或是被世人称为先知的政治,哲学家,都难以在爆炸产生的千度高温中活下来。
而就在此时,四天三夜后的这天,那可怕的轰鸣声渐渐停了下来……
“爆炸……停止了?”航松忽然开口。
几乎同时,王华兴奋的跳起来,搂住二人。于昊虽暂时失聪,但地面震动的停止和另二人的兴奋让他明白:他们活下来了,在疯狂的炸弹雨中,在敌人的狂轰滥炸中活下来了!
三人泪流满面,边哭边笑,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疯狂了好一会儿才从狂喜中冷静下来。
航松拄着墙,颤抖着拉开电闸,三人头发立刻立起,空气中灰尘开始也有规律地运动。航松研制的飞轮系统将大量电能作为动能储存,电力用于设定地底巨大的转子高速旋转,并通过旋转能量维持能量。飞轮处于几乎真空无摩擦的环境,因此能量损耗小的几乎可以不计。
很快,屏蔽磁场的系统自动启动,将地下室内磁场恢复。
“走吧。”航松脸上笑容还未散去,回头对王华说。
“去哪?”
航松指了指虚拟机,微笑着一字一顿地说:“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