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川复回外殿处,已是喧喧嚷嚷之景。
百国的使者竟是来了七七八八,看来这圣宗皇帝与赫赫有名的天狩将军果真有些手腕。
是啊,否则旧朝也定不会消亡得如此迅速。
他默默寻那百丈三排酒席中属于小小景明郡的位置,终于在极后方悠悠落座。
是那祁国来贺,有有灵国使者请降,再是哪国哪郡祝寿,听得人心烦意乱。
檀川抿了一口案上的清酒,定定望着那一拨新到来的使臣。
为首使者上前一步,半跪而言:“檀国使者来贺!我以檀国使节之名特向圣宗皇帝请降,愿永生永世……甘为人臣!”
檀川闭上眼,逼着自己不去看那个眼眶有些微微泛红的中年男人。
恐怕是大初千面皆喜,唯他二人愁上眉梢。
使节正是檀川的叔父,如今檀国摄政王,檀雄。
说是称王,不过一蝼蚁罢了。
檀川一脉当初既选择了死战不退,而非委曲求全,便早已与另一脉做了决断。
他自幼通读兵法,博览经书,自信到哪里都会有立锥之地。
檀国则不然。
此刻吉时已到,数十位乐伎争相弹奏,气势恢宏,一片喜气洋洋,唯独檀国人等孤寂般立于空地之上,好似闻不见周遭刺耳至极的嘲讽。
檀国的坐席正在景明郡的后面。
檀川短叹一声,慨叹一切皆是命数。
不知道包不包括那只乌猫溜进了大初位极人臣的右相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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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雄撩拨开袍摆,在落座前颇具深意地看了一眼他曾经的好侄儿。
檀川头也没回,自顾自抿了一口桌上佳酿。
眼前不远处一行车马浩浩荡荡而来,赫然是那个大初被称作绝世帝王之资的二世帝王,圣宗皇帝。
以庙号自封,竟然会如此猖狂?
管他生死,我自为宗。
而在他后面二位皇子,众多公主随行,车停的时候,众人起身、敬酒、顿首、拜叩君王。
所有在场的人无论是真不真心,都祝他圣宗万寿无疆,国祚绵延。
檀川眼尖,观察到二皇子喘息稍重。
更观得身旁养父大汗淋漓,方是堪堪赶至,满是慌张。
檀川默默回首,轻道:“檀国近日可还安好?”
“你看不清嘛,又何必辱我?”
檀川抚掌大笑,“妙极!你又知道我父亲的生死?一堆枯骨竟都不知埋了何处,你如今活蹦乱跳,岂不妙极?”
“你!”檀雄气结,而檀川回身抿酒,神色自若。
正逢右相行至,方从车辇而下,便听一小生大言“妙极”,淹没于洪涛般的乐声中。
“妙在何处?”他突然来了兴趣,闻言发问。
“妙在……”檀川亦是起身,却发现了出现在车厢中的乌猫。
“喵。”猫开口道。
未等言毕,又是一波奏乐声大起,是圣宗携皇室宗亲落座,左相徐玖与太子太傅明华子联袂献辞。
盖过了檀川之侃侃,也扰乱了右相这位两朝老臣的浑浊思绪。
檀川喉结微动,屈身俯首,静待右相落座。
他识右相,右相便定然识他。
如今一眼又会不会识得?
他不敢拿命来赌,故是无奈曲意逢迎。
“……愿众位心路澄澈,识辨明君,最后,便恭祝圣宗福泽千秋,功传万古!”
高台之上,风华正茂的左相,与精神矍铄的明太傅一同行君臣之礼,遥拜圣宗。
惟愿大初经两世之手,至万世流传,永驻江山。
五十余郡,百国之臣,又是举杯恭贺。
圣宗一袭明黄五爪金龙皇袍,不怒自威,恰是春秋正盛,虽说看着严厉,但那笑意却是匿也匿不得。
郡皆安宁,多国来降,荡平天下,收尽吾囊,岂不眼前之事?
而身旁的太子顾皇城眼神却不住流转,定格在几人身上。
兰郡妃长子,兰行止。
及冠之年的左相,连中三元读书郎,徐玖。
碎玉在他身后默立而侍,脸色常见的苍白,正眼观八方。
皇城太子笑了笑,示意碎玉俯耳道:“盯住甲等席位后侧那三个贼眉鼠眼的人,如生变故,”他指了指佩剑,“就地正法。”
碎玉看着佩剑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离去。
顾皇城转过头去,望他的皇父,循其目光望去,有那丝弦笙歌,有那美姬娇妾,独独未记起今日之宴,千余人等,并非一心。
何况首席上还坐着位大陈骁将,那位玉树临风的好儿郎,白袍长枪,好不风流。
“不知皇父又是如何准许他执枪入宫的?”顾皇城靠在座位上,直揉眉头。
顾九州见状,递来一小瓶药丹,“皇兄莫要动气,正好可借今日之宴来铲除异己。”他笑得意味深长。
檀川翘起了二郎腿,静静看着这一场极大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