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郁站在大街上一脸茫然。
怎会如此?
迷雾被街道尽头的银铃声撕开,徐徐传来一阵令人胆寒声响。
齐郁回头,一个男人从声音的来源出现,白衣红袖,手持一根长杖。
小女孩定睛一看,只见那杖子的头饰极大,竟是由三个人的头骨组合在一起,下面那飘荡的流苏,则由人的头发编汇而成。
邪修!齐郁心下一怔,瞬间明了,下手握刀,随时准备出鞘。“这村的人,都是你害死的?”
男人充耳不闻,走到女孩面前不远处才停。轻一跺杖,周边竟忽而狂风大起,直吹的齐郁眯起眼睛避开沙尘。
“怎么能叫害死?”男人惨白的脸邪魅一笑,“都是草芥之躯,能得我造化,乃是福气。”
“你!”齐郁闻言怒不可揭,“邪魔歪道!”
“邪魔歪道怎么了?”男人杖上的一只骷髅竟开了口,语气极尽挑衅,“我看你们名门正派也没少干杀人的事儿。”
“这么可爱的小女孩,肯定大补。”另一个骷髅乐不可支,“快,快吃了她让我们补补!”
“就是,被那臭道士追了三天,我好饿!”最后一个骷髅哭丧着道,“我要饮这娃娃的血。”
齐郁冷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虽然师父这些天一直劝慰我,世间本无善恶。但我今儿个总算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面色惨白的男人用黑洞洞的眼睛看向女孩。
“明白了我与你就算都是垃圾,也得有个分类。”齐郁挑起下巴跳起攻之,气势如虹,大有雷霆破军之势!
她早已不是那个只会在训练中躲师父的小东西了。虽然身子小,这一刀下去,剑气直直可将地面劈出一道深深横沟。
道士起阵,身前狂风旋起,挡了齐郁一击反而将她撞进一户村民的房子。
从破碎的墙壁中爬起,齐郁的表情更黑了。那处倒塌的房子里,有好几具小小的尸体,都是与她差不多高的半大孩童。
“你这个臭不可闻的鲱鱼罐头!”女孩再次弹起攻向男人,又见他杖子一挥架住了小女孩。
“若不是那臭道士耗了我太久,第一下你便已经没命了。”男人的脸一瞬间快贴上齐郁的小脸,“不要浪费时间。”
说罢用力一击,将齐郁狠狠的砸向地面,小女孩霎时被埋进一个大坑。
等灰尘散去,这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往坑里一看,小姑娘竟是消失了。晃神间,一把刀刃插进了他胸口。
身后的女孩浑身伤痕累累,满脸是血,眼神里却只有一股狠劲,周身杀气四溢。
男人发出了怪笑,尖利刺耳,仿佛喉咙里那腐烂的声线都要被他颤震的断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女孩抽刀后退,却见那贯穿妖道的刀伤并未让其流血。
“我笑你。”男人没有转身,脖子直接扭了过来,眼神仿佛看穿了她,“你杀过多少人?”
齐郁心知他这是唇舌把戏,本想充耳不闻,但细听他语气笃定像是能看穿自己,竟忽然内心一阵慌乱,身形也跟着不稳起来。
“我见过许多你这样的娃娃,他们味道很鲜美。”杖子上的骷髅又开口了,“可有你这样眼神的没见过。”
“有这样眼神的,必是犯了杀戒。”
“杀过人的娃娃是什么滋味?”
“一定很好吃嘻嘻嘻。”杖头一阵窃笑。
齐郁强忍心慌,咬牙朝这妖道踢起两块木板,持续调整着呼吸继续攻击。
男人的脸上露出极不耐烦的表情,尽数将这小跳蚤的招数化解,纵起泥爪想要捉住她,奈何齐郁敏捷灵活,无法得逞。
这一来二去,地面被搅和的一塌糊涂。
喘息之际,男人突然停手走向齐郁,脸上的皮子垮垮攮攮却是仍能看出他带着一股瘆人的笑意,“你杀了多少人?可也曾聆听他们求饶的惨叫取乐?”
“我没有!”齐郁再次莫名瞬间手抖了起来,想起自己刀下的那对母子,他们此刻仿佛就在她面前。
母亲道,“你既然救了我们,又为何要杀!”
儿子道,“这世道,我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我!”
“你有。”惨白的脸忽然出现在齐郁眼前,男人不知何时已悄然贴近了她,“觉得自己杀人没错,可你怎么不想想,自己又何来审判的权利?”
男人将枯瘦的手搭在孩子肩上再次低语道,“都是以强者的姿态自定义别人的生死,你与我,有何区别?”
“不是的!”小女孩眼泪流了下来。
“不是?”男人的嘴凑到她耳边,“你好好想想那些被你杀掉的人的眼神。”
说到这处,齐郁的瞳孔骤然一缩,顿时没了光彩,俨然失神。
见她已被迷惑,男人张开嘴,缓缓凑到孩子脖颈前打算一口咬下。
就在这时,几道突如其来的剑锋破空而来,直直打向这妖道,生生将他击退十几米。
无涯站在半空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
妖道咬牙切齿,“臭道士,找死!”
无涯未答话,纵剑而下护在徒弟身前。
两人交手激烈间,除了大地隐隐震动,齐郁只能听见自己的牙齿微微打颤的声音,世界像是浸在水中,沉闷困顿。
“齐郁。”
“齐郁。”无涯的声音响起。
她缓缓抬起头,见着无涯的脸,仿佛像是溺水的人见到了营救的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师父,救救我。”
无涯直接席地而坐抱住齐郁,任由她将小脑袋靠在下巴处抽泣。巨大的安全感很快让小女孩镇定下来,许久之后终于平复。一开口却是问道,“为何师父心中无惘?”
“你觉得你做错了吗?”无涯给齐郁顺了顺乱发。“若再重来一次,你又会如何去选?”
“还是会救,还是会杀。”齐郁老实答道。
“那便是不违本心了。”无涯语气温柔。
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为何要惘?
难怪道貌岸然的坐上壁观就对了?只因出手即错,便只坐视不理?
为何要为别人的错误结下心结?
齐郁猛地抱紧了无涯的脖子,差点把他勒死,“师父。”
“嗯?”
“你是世上最好的师父!”齐郁又蹭了蹭他,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无涯。此时发现他一条手臂上全是血,“你受伤了?”
“小伤。”
“本来是担心师父才过来看看,没想到反而添了麻烦。”小女孩心疼道,“回去吧,我给你处理包扎一下。”
无涯笑起来,又盯着齐郁看了一会儿,“有师父在,以后都不要怕。”
这句话把齐郁给说脸红了。三言两语就被人喷到自闭,真丢脸。
“你不过是中了这人的摄心术。”无涯平静道,“他是蚀心术士,擅长将人心至深的欲望与黑暗勾出再放大到极致。”
原来,无涯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歼灭他而来。此人乃一介道行极深的魔修,为了进阶,屠杀了近数千条无辜性命。前几日被四处搜寻的无涯捕捉到气息,交手后受伤躲进了深山老林,绕来绕去竟又想原路返回逃跑,这才遇见了过来寻师父的齐郁。
“你怎么追过来的?”回程路上男人突然问道徒弟。
“问了问你审过的人。”齐郁简单回答后望向远方,“师父,快到了。”
见她转移话题,无涯便也不再追问。
师徒两人休息了几日后如常收拾细软准备离开,出店的瞬间,一个声音响起,“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