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长老无论如何都没有料想到会出现这等变故。
冰冷的雨珠打在他的脸颊,白玉台面早就破碎殆尽,显露出了下层的泥土。
大雨冲刷在泥土里,形成了浑浊的泥浆。
他顾不得一身的狼藉,仓惶的爬了起来,愣愣的看向前方: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夫的药人怎会……怎会……”
不远处,那如同战鬼在世的药人,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刚才也正是他突然停下攻势,这才将信心满满的木长老给甩了下来。
少年缓缓的上前:
“怎会突然不听使唤了,是吧?”
木长老指着少年尖着嗓子斥道:
“你这混账小子,究竟对老夫伟大的杰作做了什么?”
这个时候云月裳和宫初九也走了过来。
虽说刚才她们都在配合姜临渊对付药人,但对于这陡变的局势,同样是一头雾水的。
少年平静道:
“答案很简单,傀儡之术以银针引穴,金汤入药,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蛇虫如此,人亦然,你以银针控制傀儡,寻常傀儡,只需要一根银针足以,但开山境的蛮横武夫,则需要凡一百零八根。”
木长老诧异道:
“小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少年继续说道:
“人死后需得入土为安,百年以后,归于尘土,你将这武夫体魄盗走以后,虽以金汤浸泡,但尸身早已腐败,你以银针固定好窍穴,激发出傀儡仅存的力量,加以控制。
这实则如同茅草屋,每使用一次,就如同风雨来袭一次,破败几分,不过是最下乘的做法罢了,我探得这傀儡生前后腰曾受重创,自此其将罩门藏于体内,以求铜皮铁骨,百战无伤。
然尸身已腐,铜皮不在,故而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攻击到他的罩门,横练硬功的武夫罩门,或为穴位,或为筋骨,罩门破,则气劲散,任你再多银针,没了气劲,却也不过是一张锤破的鼓。”
木长老惊恐道:
“你,你怎会如此了解傀儡之术?”
少年贴近以后俯下身:
“傀儡之术共分九等,你这不过是不入流的末等伎俩。”
木长老眼眸中闪烁出一缕狂喜之色:
“你难道知道更高等的傀儡之术?”
少年问道:
“想知道吗?”
木长老兴奋的点头:
“快点告诉老夫,老夫收你做关门弟子,以后咱们师徒俩纵横天下,谁人敢小觑?”
少年退到了一边:
“先等你了断了和他的恩怨,我再告诉你吧。”
“他?”
木长老一头雾水,不知道姜临渊话里是什么意思。
“咕咕咕咕。”
此时一阵低沉的喉音传来,这让他猛的一震。
在雨幕当中,一个硕大的躯体缓缓走过来。
银针一根接一根的飞出,钉在了地上。
身上的骨节“咯吱”、“咯吱”作响的巨汉在木长老跟前停下。
后者只感觉双脚一轻,周围的人都变得矮小起来。
这倒不是他突然变得高大,而是被巨汉给单手拎起。
宫初九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上前,但被姜临渊拦住:
“有因便有果。”
少年踌躇片刻,还是停下。
与此同时木长老看到眼前那双漆黑的眸子,急促而又沉重的鼻息扑面袭来。
雨点打在他身上,他顾不得那一身的凉意,拼命的挣扎:
“是老夫让你重新活过来的,你想做甚么?还不快快将老夫放下!”
昔日的青冥国无双战将盯着他,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公子……公子……”
木长老呵斥道:
“甚么公子?叫你把老夫放下来,放下来,听到了吗?”
雷声轰鸣,大雨漂泊。
闪电划过的刹那,巨汉的脚边银闪闪的一片。
这些全是从他体内飞出来的银针。
已经飞出来一百零七根,只剩下最后一根了。
“公子……还请撤退,末将……唯死战!”
“嗖!”
一点寒芒飞出,穿透了不远处那根千疮百孔的石柱。
在大雨的冲刷下,巨汉的体表冒出“嗤嗤”的烟雾。
他仅有的血肉迅速的消弭,显露出了白骨。
连白骨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始蒸发。
他庞大的躯体散落在地。
和他一起散落的,还有眼珠子瞪得鼓鼓的木长老。
在他脖子被拧断的那一刻,他恍惚间想起了多年前他初到神藏宗学艺的那一幕。
“喂,新来的,咱们是同门师兄弟,按照规矩,师弟要给师兄跑腿儿,那么去把院子打扫了吧。”
“这都三个月了,怎么还停在筑基境寸步不能进?这就是头猪,也该练到淬体境了吧?”
“大家快来瞧,木师弟终于到淬体境了,可喜可贺呀,入门一年才到淬体境,没有见过更慢的。”
“木师兄,反正你修行也没什么进展,不如帮我把衣服洗了吧,明天我就要接受洞虚境的考核了……”
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声音。
也浮现出了一张又一张的人脸。
“为什么?”
“为什么我有努力修行,却总是没有进展?”
“为什么别的人轻轻松松就可以破境,我从早练到晚,还是原地打转?”
“资质差就有罪吗?就必须要被人嘲笑,被人使唤吗?”
“对……没错……就是有罪……不过有罪的是你们……”
“桀桀桀桀桀,找到了唷,总算找到了,适合我修炼的东西。”
“等着瞧吧,你们这些蠢货,你们统统都下地狱去吧!”
在滂沱大雨中,昔日的少年找到了一卷残本。
残本上边用古篆字体写着“傀儡”二字,模糊不清。
大雨冲刷在他稚嫩的脸上,眼泪从他的眼角夺眶而出。
雨珠、泥浆、眼泪,乃至于拳头上的鲜血混合在一处。
脑海中的画面如同风中的残烛,一闪即逝。
冰凉的触感,将他拉回到现实当中。
他感到自己喘不过气了,一股压抑窒息的感觉,让他意识朦胧。
“我……真的找到了吗?”
在他模糊的视线当中,厮杀已经接近了尾声。
黄泉大阵已经逼近到了天一台的附近。
天空中是搅动狂涌的乌云。
“原来……最蠢的那个……是我啊……”
他的视线一片漆黑。
“新来的,你没事吧?”
“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资质差点不打紧,又不是非得做神仙,人活得痛快就够了,对么?”
“喂,新来的,你怎么不说话?”
这个世界寂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