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后悔的事情?”
向叠叠沉吟片刻,终于从齿间迸出了一串算不得流利的话来:“后悔?那,那顶多只能算遗憾!”
这话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向叠叠只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黑,本已压抑逼仄的空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坍塌崩裂起来。
“喂喂!”向叠叠狠狠吞咽了一口卡在嗓子眼里的口水,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扑腾着:“这算什么?一言不合就要了我的命?”这可别啊,他好不容易熬过了折磨人到秃头的高考,这传闻中的养老式大学生活可还没有享受几天呢!
可然而,这不甘心的扑腾也只是暂时的。因为很快,他就感觉自己身边的空气也被逐一抽离了出去。
“咳,咳。”向叠叠完全没有了一开始张牙舞爪的气势,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只能在原地因为几近窒息而频频翻起白眼。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眼前彻底一黑,几粒大大小小的碎石擦着他的后背滚过,直把他硌得够呛:让我看不见倒也算了,好歹把我弄晕过去啊!向叠叠在心里暗自腹诽着,后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灼烧得他快要不省人事。
这应该是一段颠簸不已的下坡山路,向叠叠半点动弹不得,就连因为疼痛而呻吟几声都做不到。可该死的痛觉却袭遍了全身,凌冽透骨得很。
向叠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插队的人天天有,怎么报应就只报到他一个人头上?
活着很辛苦,学习很辛苦,就连呼吸,都要在雾霾里找到那么一丝纯净点的氧气。而他,向叠叠,一个一生只为美食而奔波的吃货,在食堂插个队,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等了半天,还是没有半点变化。看来心平气和地打商量是不行了。
好吧,是他没有素养在先,全校通报,记过处理,他都认了。可就因为这个就要要了他的命是不是太不道德了?
要知道,萦绕他的人生大事只有三件,每天还都会给他单曲循环一遍,那就是:早中晚,各吃什么。
向叠叠的人生要义是这个,于是他便想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把到点吃饭看得异常重要,并且还不给别人辩白的机会。
这世界这么大,兴许真有那种奇葩,仅仅因为吃饭就记恨上了他呢?这个念头从刚冒出来到落地生根,速度快到就是向叠叠倒抽了口冷气的工夫。
哎呦!痛死我了!那死吃货怕不是有毒吧!可怜他屁/股都被摔成了八瓣,可连张嘴哀叫几声都是奢望。
也不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向叠叠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不见天日的绝望。眼皮睁也睁不开,双耳失聪,喉咙里像是被人灌了哑药,浑身更是静如瘫痪……
总之情形糟到了堪比植物人的状态,不,应该比那还要惨一些。好歹植物人往床上一躺,一般并不会对外界有什么感知。可他就比较惨了,全身上下装死的装死,罢工的罢工,独独对疼痛的感知还异常灵敏。
向叠叠这么一躺一度完成了他的最高人生理想——困了睡,醒了就接着睡。
原本睡得舒舒服服像头猪虽是算不得什么宏伟的人生目标,但说出去也是能引来一众人艳羡的目光吧。谁能想到如今虎落平阳,这干睡活生生地变成了遭罪。
向叠叠因为睡得过饱和,便前所未有地激起了他十足的耐心。反正也是百无聊赖,他干脆凭着头顶光亮的明暗变化开始算起了时日。终于在数过了第三个昼夜的时候,有人用脚踹在了他的身上:“喂!奇了,这人是死透了没啊?”
死……透?向叠叠觉得,自己若真是嗝屁着凉了,现在听到这话也一准能气到蹦起三尺高!
可惜,比死还要无奈的就是生不如死。什么叫做死透了,他明明还没死啊!向叠叠在心里疯狂吼叫着,不过落在来人的眼中,向叠叠依旧是一副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死样子:“真是会挑地方。”
向叠叠默默地在心里翻起了白眼,他懒得解释。这世上的生物都是趋利避害的好嘛!即便是真要死,那肯定也要货比三家,一个个地打探好了才行。这段时间,可是把他憋死了,连一两句发泄发泄的由头都没有。现在看来,倒要感谢这家伙了。
向叠叠想了很多,小脑瓜飞速运转着,可就是没有一刻停下来过。等会儿,他是从什么时候起,能听到别人说的话了?
先前的时候,他除了能感受到后背被石子磋磨的疼痛,可是对一切都无知无觉的。向叠叠百思不得其解,自从被人问了那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身边所发生的一切似乎就不是常理可以解释得了的。
又或许,这是一个好兆头呢!从听力开始一个个恢复,到了最后他便又是那个四肢康健,能跑能跳的向叠叠了呢!
向叠叠有些欣喜,不由地从嘴角边泛起了些许的笑意。只是,辛苦把他扛在背上,一步一步走得摇摇晃晃的少年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将向叠叠扛在背上艰难行走的不过还是一个孩子,这死沉死沉的重量早叫他气喘吁吁,终于在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一栽之后彻底将向叠叠甩了出去。
“你可别怪我。”少年摆了摆双手,有些愧疚地舔了舔嘴唇:“你说毕竟你都这样了,摔一下又不会痛更不会叫的。那我就不一样了,我何家麟的这张脸可不能破相啊!”
向叠叠原本还因为这一摔在心里叫苦连天,可一听到这话却是疯狂地颤了颤睫毛,想要睁开双眼来看看说这话的兄弟到底长得是如何地惊为天人。
后背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摩擦着,向叠叠恨不得一口咬破这家伙的脖颈,如果被人好心救命却要承受这种痛苦,那他情愿躺在原地暴尸荒野。起码不用再受这二茬罪。
“这个人……”被人如拖尸一般地走了许久,向叠叠耳边终于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噗嗤!”
自己以后出门一定要养成翻看黄历的习惯,向叠叠在心中暗暗发誓,要不然就罚他在食堂打不到饭。不过只能有一次,一次不看黄历只能抵一次不吃饭,再多他可就不乐意了。
这都什么人呐!一个刚见面却在怀疑他究竟有没有死透?一个看到他的这幅惨象不心生同情倒也罢了,却还大声笑了出来?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你笑什么?”许是何家麟也觉得这样有些过分了,因而反问了一句。
“不是,何家麟你别误会。”说话的人和何家麟同样的年岁,可个子却要窜出去老高:“我是笑,有人想要入学还搞得这么五体投地?佩服佩服!”
哎!张正阳总是这样,明明是一个留着寸头穿着面口袋校服的标准现代学生,却把自己想象成了古人。最惨不忍睹的还是,他那语文水平其实相当一般,可为了打肿脸充胖子,说上两句话便就要带上点儿四字词语,或者是高大上一些的俗语名言什么的,只是大多时候都有些词不达意,听得何家麟的鸡皮疙瘩一层层地起。
他呵呵笑了几声:“张哥,他不是来上学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那他是……”张正阳也发现了哪里不对劲,这个人自从被何家麟拖了回来之后一动不动的,该不会是?
张正阳凑到了向叠叠身边,半蹲下身子仔细端详起来:“可还真是……怪幸运的。”
“什么?”向叠叠差点儿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个所谓的张哥倒不像是那何家麟一样脑子有坑,可这句急转直下的话却气得向叠叠眼冒金星,恨不得当场去世。
“啊!”张正阳吓得破了音,大叫一声之后,整个人往后一仰摔得关节差点儿撕裂。
何家麟其实也被吓得不轻,只是比起这个,他还是更愿意看到张正阳出糗,捂着嘴偷笑了起来:“张哥,这感觉酸爽吗?哈哈哈!”只是他的偷笑实在明目张胆得很,笑声都飘到张正阳的耳朵里了。
张正阳掏了掏耳朵,脸上早已红了一片,迫不得已换了说话的对象:“喂!你这人,既然还有气在,装死有意义吗?我不记得,我们有什么新仇旧恨吧?”
向叠叠这才发现他的猜测没错,无论是身体上的哪个器官,他都完全恢复了。
“我与你们是无冤无仇。”向叠叠拍了拍后背上滚了一路的土,可这么做除了让手更黑点,并没有半点儿作用:“可你们这盼着我死,是不是不太地道?”
向叠叠看得清楚,眼前的二人都是少不经事的小孩模样,模样倒都算清秀。便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叫和小孩争论不仅显得他没有肚量,还搞得他还跟欺负小孩似的:“看你们,高中没毕业吧?这事要不然叫家长来,要不然就找老师来,反正今天是得给我一个说法。”尽管自己只是一个大一新生,可这年头,大学就是一个明显的年纪分水岭,跨过去和没有跨过去,意义可是大不一样。
向叠叠心一横,装出了无赖的模样:“怎么样?想好了没有啊?”
道不道歉一点儿都不重要,给不给说法他也不关心。其实向叠叠只想知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但根据以往活了十八年的经验告诉他,这种话还是不要草率问出口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