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霄是个富家子弟,祖上贩玉,历时三代,积攒下偌大家业。
太爷爷时,年年荒年又遇旱灾,国空仓廪不得赈,杨家捐献一半家财,生生砸出一个紫金光禄大夫,虽是个散官,却也得进朝堂,觊觎杨家家业者消弭大半。
爷爷杨宏习武,亲手训出一百家兵,都是太爷爷救下的孤苦儿童,这一百家兵用命给他搏出了一个带刀入朝堂的殊荣,觊觎杨家家业者销声匿迹,一百家兵独剩一独臂老人,现在在杨家养老,杨宏待他如亲兄弟。
父亲杨宣让,从小体弱喜读诗书,二十三岁中探花,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那日放榜骑马游建康,在三生桥上遇到丞相孙女游岚梦,两人一见钟情,成了建康城的一段佳话。
杨霄有些痴痴傻傻的,倒也不是说他有多傻,只是在一群官宦子弟中显得有些痴傻,不说左邻陈家幼子七岁会骑马,右舍王家嫡孙十二中秀才,就是公认最无才的平阳王世子在他的岁数也学会了带着恶仆欺负人。
而八岁的杨霄最喜欢的却是和家里的独臂爷爷一起蹲在门前的大梧桐下面,独臂爷爷喝酒,他就端碗水,吸溜吸溜喝得起劲。
杨霄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在建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哥哥杨勋比杨霄大了五岁,自幼跟随爷爷打磨筋骨,一身武艺,十二岁出门,遇平阳王世子携恶仆要抢那卖糖葫芦的人的糖葫芦,抽来一根竹竿连世子带仆人打得鼻青脸肿,最后没能收住势,那卖糖葫芦的也受了一次无妄之灾,被爷爷罚跪了两个时辰。
姐姐杨馨比杨霄大了三岁,识字后随着父亲在书房,替父亲整理书卷,抄写孤本,一次元宵赏灯,连对三十二副对联,对得一群士子无地自容掩面离去,而且虽才十一岁,但已有了美人的胚子。
家中长子长女如此优秀也就没人再对杨霄要求什么了,母亲游岚梦倒是很宠爱这幼子,她对自己的姐妹说,长子长女如此优秀,以后必是要离开的,到是这幼子平平无奇,以后可以守在身边,不至于落个孤独终老。
杨霄既没有父亲的满身书生气,也没有母亲的缥缈似仙人的气质,生的虎头虎脑,很受家里的嬷嬷婆子的喜爱,说是看着有福,是个富家翁的样子。
杨霄八岁这年的冬日,母亲游岚梦等几个幼时一起长大的富家小姐相约要出建康赏雪。
建康外约莫一天的路程有座山,名为登仙山,山下有湖,名为日月湖,湖边有几个幽静的宅子,便是建康这几个名家望族建了由待四季赏景居住,后来赏景的人多了,宅子越扩越大,后来还请了掌柜仆人,也就成了一处产业。
七位女眷,数十护卫,浩浩荡荡朝日月湖而去,游岚梦带上了不常出门的杨霄。
游岚梦很是欢喜,富家自然有富家的规矩,她也是不常出门的,杨霄却有些兴致缺缺,他还在想着门前梧桐下的那窝蚂蚁搬完家没有。
来到日月湖一连七天皆是大晴,不曾见一丝雪花,女眷也不急,请了个戏班子连唱了七天大戏,唱得杨霄满脑子都是戏词。
第七日晚上,杨霄终是待不住了,他有些想念家门口的梧桐了。
又待了半日,连游岚梦也待不住了,她本就性子跳脱,不然那日也遇不到那杨探花,虽然做了母亲以后收了不少,但骨子里还是原来那般跳脱。
与女伴商量,她们执意要等那一场雪,游岚梦也就决定带着杨霄先行回去。
第九日早晨,杨家众人收拾收拾就打道回府了,谁成想走了小半日天就阴了下来,大半日后便下起了鹅毛大雪。
“这劳什子天气。”领头的护卫王二暗骂了一句,催马来到轿子旁,说:“夫人,这风大雪大,前方石子坡有家客栈,不如就在那歇下,这冬日亮时短,过了这店,天黑前可就不着店了。”
“好,”游岚梦看了看怀里睡着的杨霄,答应了下来。
却说石子坡这家客栈掌柜,眼看外面雪越下越大,寻思着应该是没了客人,正要关门,远远却看见一队人马,朝他的客栈走来,也就止了关门的心思。
一行大概十几人,都裹面佩刀,牵着三匹驽马拉的车,顶着风雪直直而来。
一行人走到客栈掌柜面前,个个裹得严实,掌柜暗暗叫苦,暗骂自己不该贪这一笔银钱。
“掌柜的,切三斤狗肉,烫几壶酒,其它的你看着上,先给我兄弟们填填肚子。再准备些好些的草料,喂喂马。”
领头的紧走几步进了客栈,拉下面罩,解下腰间的刀拍在了大堂的桌上,对掌柜的吩咐到。
“唉唉唉”掌柜的连连点头答应。
其余人安排好了车辆马匹,也都陆续的走了进来,自己寻位置坐下,刀却都未离手。
直到小二上了酒菜,才把刀靠在脚边,大吃大喝。
掌柜看着堂中一群刀不离身的汉子,赶紧跑出去喂马,他现在都不想要他们的银钱,只希望不要再生什么事端。
可事与愿违,游岚梦一行人到了,掌柜又想到店内那群凶神恶煞的人,连忙跑上前去,拦下了领头的护卫。
“你拦我做甚?”路不宽,掌柜往中间一拦,王二也不好当做没看见,勒住马问道。
“各位可是要住店?”掌柜拱手作揖。
“这雪大风大,正要去前面客栈住店。”王二也连忙拱手还礼,老爷说过,杨家是大户人家,出门在外要懂礼,别让别人笑话。
“我就是客栈掌柜,客栈住满了,我特来提醒。”
“这……”王二有些犯难,方圆几里就这一家客栈,这风大雪大的,总不能让夫人少爷在外挨冻啊。
“掌柜的你去与客人说说,看看有没有客人愿意挤一挤,空出一间房来让我家夫人少爷住下,我们几个睡马厩柴房便是。我们愿意出三倍的房钱。”
掌柜与王二说话的功夫,客栈大堂的人找掌柜的不见,就出了门,远远的看见王二几人,几人对视一眼,贪婪的目光落在了游岚梦的马车上,李麻子等人没想到只是下山买些过冬的物件还能遇到这么好的买卖。
那马车上的围布看着比寻常家的衣服还要华美,定是个有钱的人物,马车小巧,不是夫人就是小姐,绑了又是一笔赎金入账,至于那几个护卫,兄弟们手中的刀可不是用来看的。
李麻子走到掌柜背后,一巴掌拍在了掌柜的肩膀上,给掌柜的吓得一激灵。
“这天底下哪有生意到手了不做的道理,咱兄弟几个住不了那么多房,有地方给这些兄弟住。”李麻子堆着笑脸,脸上的麻子都堆倒了一起。
“谢谢这位兄弟了。”王二拱手称谢,心中却暗暗警惕了几分,没办法,李麻子的那张脸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来。
“哎哎哎”掌柜只能点头称是。
领着来到客栈门口,王二几人翻身下马,扶下游岚梦和杨霄,吩咐人系好马,便进了客栈。
几人要了些酒菜,草草的吃了一顿,就安排休息了,几人要了挨着的三间房,左右都是护卫,中间留给了游岚梦和杨霄。
晚上已经躺下的王二,想想还是不放心,穿了衣服,抱着床被子,拿着刀,就盘坐在游岚梦的房前打盹。
半夜三更,突然一声大喊将迷迷糊糊睡着了了王二惊醒。
“快起快起,走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