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夏,在哈尔滨近郊的一处建筑工地上,一幢大楼正在紧张地建造中。大楼已经起了五层,楼上的工人和楼下的工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哨子声夹杂着塔吊的轰鸣声,渲染着这幢大楼建设的快节奏。
张玉珠推着装满一车水泥的手推车,向正在轰鸣的搅拌机走来。
他是一个棒小伙,今年刚满20岁,初中毕业后就离开家乡山东省东平县,到哈尔滨打工。已经在这个建筑队干了两年。他干活诚实、不耍滑、不偷懒,建筑队里的工友们都很喜欢他。
“李师傅,你要的水泥来了!”张玉珠将手推车停在搅拌机旁,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正在指挥几个工人往搅拌机里掺水泥的一个黑大个子说。
“哈哈,小张子,好快啊!你放到那吧,这里不用你了。我看到往楼上供砖的那帮妇女,有些吃紧,你去帮她们吧。”黑大个子冲张玉珠感激地一笑,指了指塔吊一侧的供砖区说。
“好叻!李师傅,什么时候需要我,你尽管喊我。”张玉珠说着,跑步进入了供砖区,加入了负责供砖的那队妇女队伍。
往楼上供砖的妇女队,一共四个人。其中三个是来自哈尔滨郊区的农村妇女,年龄大致在三十八九岁到四十出头,她们把自家责任田里的活计干得差不多了,就到就近的工地打工挣钱。剩下的一个是个姑娘,自报家门说她是个高中生,今年也是20岁,暑假在家里待不住,就到建筑工地体验生活来了。她叫闫玉凤,干活也很勤快。姑娘长得很标致,名字中也带有一个“玉”字,所以,张玉珠对她很有好感。
“楼上的砖不多了,你们几个供砖的,加快速度!”在五层楼上的一个泥瓦工师傅冲楼下扯着嗓子喊道。
“王师傅,放心吧!我来了!”张玉珠向楼上的泥瓦工师傅回了一句,走上前去,夺过闫玉凤手中的手推车,“闫同学,我来!”说着,推着手推车,奔向砖垛,迅疾向手推车上装砖。
闫玉凤停了一下,也缓过神来,跑向砖垛,帮着张玉珠往手推车上装砖。
手推车被装的满满的,闫玉凤走过去,抓住车柄,就要推车,她用了吃奶的力气,手推车纹丝没动。
张玉珠走上前,将闫玉凤的手从手推车的车柄上拿开,说道:“看我的!”
张玉珠的手碰到了闫玉凤的手,闫玉凤好像通身被电了一下,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闫玉凤站在那里,正好位于张玉珠的侧面,她觉得张玉珠的侧面很好看。
张玉珠双膀一叫劲,满满的一车砖就被他推走了。
“我来帮你!”闫玉凤突然发现自己走神了,立即冲了过去,从一侧帮着张玉珠推车。
张玉珠侧目去看闫玉凤,正碰上闫玉凤看他的热辣辣的目光,四目相对,张玉珠就觉得他的双目被闪电刺了一下,有些眩晕。不过,这种目光让他很享受,他身上的力气就更足了。
有张玉珠的加入,供砖队的五个人就有了明确的分工。
张玉珠和闫玉凤推砖,另三位妇女往塔吊斗里装砖。由于配合默契,向楼上供砖的速度加快,输送到楼上的砖已经富富有余了。
张玉珠发现架子工那边缺人手,就又跑到那边帮忙去了。
三位农村妇女瞅着张玉珠的背影直夸他。
“真是个好小伙子,干活实诚,是个勤快的人。”
“闲不住啊!你看,又去帮助架子工干活去了。”
“我没有闺女,我要是有闺女呀,就让她嫁给小张子了!”
听妇女们夸奖张玉珠,不知为什么,闫玉凤心里特别的舒畅,她向张玉珠所在的地方偷偷地望过去,心里无比甜蜜。
这天,下着小雨,建筑工地紧张的作业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一个在楼上砌砖的泥瓦工,一不小心,将放在楼沿边的一个盛水泥用的胶桶碰下了楼。胶桶里还有半桶水泥,从高空向下坠落。楼下,闫玉凤站立的位置,正是楼上坠桶下落的位置,而此时的闫玉凤却丝毫没有察觉。而正推着一车砖过来的张玉珠却看得真切,他来不及多想,扔掉手推车,就向闫玉凤冲了过去,他拦腰抱住闫玉凤,大喊一声:“快走!危险!”两个人一起冲出去五六米远。
只听“叭”的一声,胶桶砸在了闫玉凤刚才站立的那个地方。
“好险!”在楼下搅拌机旁的李师傅,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的张玉珠和闫玉凤,两个人已经倒在了一起。张玉珠紧紧抱着闫玉凤,闫玉凤也紧紧地抱着张玉珠。闫玉凤知道了,张玉珠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她被张玉珠感动了,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哗哗地流淌下来。
楼下干活的工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呼啦”一下围拢过来。
“太险了!若不是小张子反应快,把闫姑娘从这个地方推走,闫姑娘就会被掉下来的胶桶砸中了。”负责搅拌机的李师傅,围着那个从楼上掉下来的胶桶转了几圈,晃动着脑袋说。
“太险了!楼上的师傅怎么不注意点呢?”与闫玉凤在一起供砖的一个妇女小工冲楼上喊道。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小张子和闫姑娘一定摔得不轻。”另一位妇女小工说。
与张玉珠抱在一起的闫玉凤,见大家围拢过来,急忙推开了张玉珠的胳膊,从地上站了起来,并伸手将张玉珠拽了起来。
“谢谢你!玉珠。若不是你,我可能不会再站在这里跟你说话了。”闫玉凤含情脉脉地瞅着张玉珠说。
“玉凤,你放心,有我在,我是不会让你遇到危险的。”见闫玉凤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张玉珠也用目光去接住闫玉凤的目光,张玉珠幸福地咧着嘴笑了。
傍晚,收工之前,建筑队负责人召开了安全工作会议。在会上,对张玉珠的救人行为大加赞赏,并当众奖励了张玉珠一百块钱。
张玉珠上台领奖时,知道闫玉凤在注视着他,她顺着闫玉凤的目光与闫玉凤的目光对接,四目相对,那种深情已经深深地烙在彼此的心坎上了。
在固定的空间和人群中,两个人的情感表露,很快就会被经常和他们在一起的捕捉到。张玉珠对闫玉凤有情,闫玉凤对张玉珠有意,他们的工友们看得一清二楚。他们也认为,闫玉凤和张玉珠在一起,真是非常般配的一对。大家都自觉地为张玉珠和闫玉凤创造在一起的时间,两个人在一起,也是非常开心快乐,他们无话不谈。双方都告诉了对方各自的家庭情况。
张玉珠拉着闫玉凤的手,深情地说:“玉凤,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一定等你,等你一辈子!”
闫玉凤也深情地说:“玉珠,我和你一样,我也要等你,等你一辈子!”
两个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大楼很快又起了一层。
张玉珠这段时间,有闫玉凤在他的身旁,他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量。
正像那几位妇女小工说的那样:“这是爱情的力量!”
这天,张玉珠与闫玉凤一起推砖,张玉珠试探着问闫玉凤:“玉凤,快到九月一日了,你也该回去上学了吧?”
“我—我—,我不想再念书了。我想和你一样,打工赚钱。”闫玉凤说。
“玉凤,你不能意气用事,不能跟我学。我现在老后悔了,后悔没有到高中念书,你现在有这个机会,千万不能放弃。”张玉珠出来打工两年多,知道在外打工有多么的不易,他越来越清楚,只有好好念书,才能改变命运。他爱着闫玉凤,但他更不想让闫玉凤因此放弃学业,那样就耽误了闫玉凤的前途,他就成为她的罪人。
“玉珠,你不知道,我不是那念书的料,我告诉你吧,我从家里偷着跑出来到这里打工,就是不想回去再念书了。”闫玉凤说。
“什么?玉凤,你是从家里偷着跑出来的?都这么长时间了,你给家里写信了吗?家里该多么着急啊?”张玉珠将手推车停了下来,看着闫玉凤说。
“玉珠,你小声点,让别人听到就不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晚上我就写信,告诉爸妈我在这里打工,让他们放心。”闫玉凤说。
“一定要写信。”张玉珠嘱咐闫玉凤说。
两个人继续干活。
中午收工,闫玉凤和张玉珠一起回离工地半里多地的生活区。刚接近生活区,闫玉凤就见一个人从食堂里出来,向她奔来。
闫玉凤定睛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妈妈李万芸。是她的妈妈找到这里来了。
闫玉凤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她呆呆地站住了。
看到此情此景,张玉珠立即明白了,闫玉凤的家人找到这里来了。
闫玉凤的妈妈李万芸风尘仆仆,身上挂满尘土,好像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梳头洗脸了。
李万芸见到闫玉凤,阴沉着脸,她抓住了闫玉凤的一只胳膊,大声说道:“走,你跟我回去!”她不容闫玉凤分说,拽着闫玉凤就走。
闫玉凤回过头来,直直地瞅着张玉珠。那一刻,永远铭刻在张玉珠的脑海里。
闫玉凤被她的妈妈带走了。张玉珠盯着闫玉凤的背影,喃喃地说:“玉凤,我一定等你!我要等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