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远离了聚贤楼所在的那条最繁华的街道,在历林西城区里穿小巷叫卖。西城区离城卫营近,离小茅屋近。
刘家一直没动静。卖药也卖得越来越没有了生气。反而被贾家收购了的好几间铺子买卖越来越红火。
刘云天在每月月初都会找到王二,给他几十枚银币,这维持两个人的生活错错有余。王二知道,刘云天没那么多钱,他一个月俸禄才十五银币。王二还是会上街卖糖葫芦,多挣些总是好的。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五个月。王二觉得,没希望了。刘家也要撑不住了。他早就在院里刨好了坑。但,没勇气把那个翻着白眼,吐着白沫,四肢扭曲的活生生的刘一丹扔进去。王二觉得自己快疯了,垮了。
刘云天把站岗的活交给队里的弟兄,自己回了营,喝起了闷酒。“老刘!”六队队长来了。“啊。老高。”老高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为一丹愁呢?”“唉……”刘云天灌了一大口,“这小子死了算了。”“唉。你嘴硬心软。从小就疼他。还带营里玩儿过,结果挨了营长一顿臭骂。”“小时候那么聪明可爱,大了怎么就这么浑了?”“唉……刘老爷子也是,当初不把一丹赶出去,也没这么多事儿。不就是不想干药行买卖嘛,干别的不也行?”“老爷子对他期望最大,结果他不干,还贼倔,差点没把老爷子气死……”“报告!”“进来!”老高应道。“队长!六队长!”“嗯。什么事儿?”刘云天说。“黑骑军想见您。”“什么?”“黑骑军想见您。”刘云天酒意全无。老高急忙起身,拍了一下他,“走。我陪你去。不一定是坏事。”刘云天脑子一片空白,他觉得天塌了。
一路踉踉跄跄,老高在身旁架着他,大步奔着黑骑军的队伍后方走去。周围灯火通明,令刘云天炫目,他现在有点想吐,胸口很闷,比小时候在街上表演胸口碎大石的那时还闷。周围被军队的人肃清了,很静,静到刘云天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噔噔蹬噔噔蹬。到了后方,是一辆马车,看不见里面的人。老高架着刘云天站在马车旁。这马车,比老高还高出半个身子。老高可整整有八尺高啊。“大人,人已带到。”带路的黑甲骑兵报告。“嗯。”声音低沉。“让刘云天上车。”“是。”黑甲骑兵把刘云天推进车内,冲老高一抱拳,“您请回吧。”“哦,哦。”老高回身,快步往回走去。他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刘云天现在感觉自己要过世了。有什么东西正从天灵盖处向外飘走,很舒服,很快乐,眼皮很重,想好好睡一觉。“刘云天,刘云天。”刘云天听见了那从远方飘来的声音,知道在叫自己,但是自己回答不了,身体动弹不得。“你无事,刘家无事,刘一丹更会无事。可以谈谈了吗?”刘云天听见了,他感觉一切都放心了,但是那从天灵盖飘出去的东西,已经离体了,拽不回来了。他俩眼一闭,安心睡去,睡着之前听见一句,“唉……这货……”
刘云天睁开了眼睛,世界渐渐清晰。这是马车内,古朴的装饰,身下垫着毛皮,很舒服。他对面坐着一人,翘着腿,斜着头,看着窗外,脸上戴着一黑色面具。“你醒了。”那人没改变姿势,声音低沉。“是。大人。”“跟你商量个事儿。”“大人尽管说,小人定会尽全力。”“嗯。很好。”
刘云天从马车中出来,面色红润,但是杀气腾腾,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压下杀气,恢复了平静,快步离去。
王二在收拾东西,他很紧张,已经摔碎了十几个瓶罐了。突然,屋外震动,地上的石子,碎片跟着跳动。王二急忙躲到了躺着刘一丹的床下。震动停止了。王二拼命屏住呼吸,但是心跳越来越快。铁甲摩擦撞击的声音越来越近。“有人吗?”低沉清晰的声音。无人回应。“有人吗?”还是无人回应。“王二。”王二心跳骤停。“哈哈哈,放心吧。想杀你们很容易,我不用这么费劲的。”王二心跳恢复了,但是没有回答,他心中盘算。对方是谁?震动这么大,有马,有人,刚才听见还有盔甲。军队?这是叫我出去?为什么?我要出去吗?杀我们?玩儿我?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贾家?没有军队啊……王二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外面没什么动静,不是有马响鼻声,马应该休息了,在吃草。还有人交谈的声音。“盔甲我脱了啊。”“哈哈哈!”“你小子……”好像很轻松。虽然听不全,但是,不是那么紧张了。王二心一横,死就死吧,这样折磨还不如死得快些。他爬出,想站起,没站稳,有拽倒了桌子,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摔了一地。他又屏息,听外面的动静,还是马鼻响,人闲谈。他直了直腿,一瘸一拐地打开了房门。院门外站着一人。黑衣飘飘,双手背后,一张黑面具,头未扎起,披散随风飘荡,没佩刀剑。月色之下,又仙又魔。“大,大,大人请进。”“门锁着,进不去啊。”“哦,哦,我,我,这就开门。”王二回身找钥匙。自从刘一丹这样后,王二有了晚上锁门的习惯。王二翻翻找找,终于在一堆摔破的罐子中摸到了钥匙。颤颤巍巍,哆哆嗦嗦,打开了院门。“谢谢。请问刘一丹是否在家?”那人作了个揖,王二急忙照猫画虎也还了一个,“在,在屋内。”“王兄的手破了。用这个吧。抹上就好。”那人递过来一个小玉瓶。“谢,谢谢大人!”那人奔屋内而去,王二捧着玉瓶跟在身后。
“大人!这,这,太神奇了!大人,你就是我们哥俩的再生父母!是我俩的恩人啊!我,我。这些钱,这些钱大人收下。”刘一丹听见了王二鬼哭狼嚎的声音,他歪歪头,睁开眼看见王二跪在一人面前,那人正在扶他起来。刘一丹又昏睡过去。
八十一枚鲜红色针摆在床边。“这孩子不容易啊。”那人说,“八十一枚针,封住一丹神识,五感,意识,穴道,气脉,让人不能睡,不能动,不能感。”王二抹着眼泪,“不容易啊。太好了。”“还好有他习得了泉字诀,不然,难啊。”“是啊,是啊。嗯?嗯?啥?”“泉字诀。”“一丹兄不曾习武啊。”“哦,这是道家丹派必修的一门心法。”王二脸上惊讶与疑惑扭曲在一起。“他没提过?”那人也疑惑。王二摇头。“柳真人这是怎么教的……犯糊涂时教的泉字诀,忘告诉师弟了?”王二脸上满是无语。“哎呀!”王二忽然大叫,就要出门,忽然折回,乱作一揖,“大人,我得告诉刘云天,与刘家一声这个好消息。去去便回。”“不用。”那人不紧不慢答到。王二疑惑。“不能声张。先随我入帝都,待一切安排妥当,再发布消息不迟。”王二立刻点头哈腰,“大人说得对。”这时,王二想起一个顺口溜:帝都皇帝爱嚼丹,黑骑铁面稳江山。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