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起在厨房忙碌,就连无忧一时间也忘记了身边的这个男子,应该是金銮殿上高高在手上的帝王,别说是灶台,就连厨房寻常都不见得迈进去过一步。
“中午就我和王上两个人,这些饭菜应该够吃了。”无忧将做好的两道菜齐齐端上餐桌,边说着边转身准备去盛饭,却不知道姬无心已经盛好了两碗饭端在手中跟在身后,一转身差点撞到姬无心手里的饭。
她猛地停住脚向后避开,姬无心以为她要栽倒,顺手揽住她的腰身,圈进了怀里。
“没事吧?”他低头看着她,问道。
无忧抬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近到连睫毛都看的根根分明,她心跳极快,却身子僵硬的在他的手臂中,手不知道该放哪里,便尴尬的举着,木然的看着她回了一句,“民女没事,多谢王上搭救。”
姬无心失笑的摇了摇头,放开她,将两碗饭放在桌上说,“来吃吧。”
“是。”无忧拍了拍自己狂跳的心脏,欠身行了个草率的礼,便坐了下来。
无忧试探的问了一句,“菜好吃吗?”虽然她明知道比起皇城里的美味珍馐,定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嗯。”姬无心吃的很认真,看上去,并没有对菜的味道表示出不满。
也许是怕失礼,才不说难吃呢。无忧小心猜测着,毕竟姬无心,是个温雅亲和的帝王,在遇见他之前,从墨玉的描述中,她还以为姬无心是那种高高在上杀伐果决,拒人千里之外的人,现在才觉得,若不是她知道他就是帝王,想必打死她也不会相信。
“想什么呢。”姬无心伸手敲了一下正在对着饭碗发呆的无忧。
她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埋头进了饭碗中蒙头吃起来。脑门上被他敲过的地方,也不自觉有些热热的。
“你每日晚饭,便是做好饭等墨卿墨玉他们回来吗?”
无忧点了点头。
“王上,你以前……受过伤吗?”她忽然抬头问。
姬无心讶然看着她,“什么伤?”
“匕首,或者剑一类的。”无忧紧张的看着他。
他的眸底平静如水,“为什么要这样问?”
无忧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因为我想,你这样来,不怕遇到危险吗?”
“我虽然曾经也领兵打仗,但是受伤很少,”姬无心喝了口茶,缓缓说道,“被匕首刺伤,也只一回。”
无忧拿着筷子的手不经意的抖了下,她紧张的望着姬无心。
“那是……如何受的伤?”
姬无心闭上眼,眼前再次浮现荥阳城主府那一日,非澜痛彻心扉的样子,“是我没能保护好的一个女子,她不小心刺到的。”
无忧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她睁大了眼睛,困惑的看着姬无心。
“不小心刺到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原本他可以编个谎话将这个问题跳过,但是他不想骗她,骗她的代价,他已经承受太多。而她忽然这样问,他便能猜到,定是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零星的记忆,若是那万千记忆中,她偏偏回忆起的是那一天,就能想到,对她来说,那是怎样深刻到无法忘却的一天。
“是,不小心刺到的,因为她是一个,口口声声说要杀我,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的人。”
无忧看着姬无心的眼睛,那双黑色的眸子中,带着寂寥的笑意,不知为何,她却能从那之中看到他隐藏极深的窒痛,竟然让看到的她,感同身受。
她收回目光,眨了眨眼,掩去眸底忽然涌上的湿意,“王上曾说过带你下山吃早餐的女子,是同一个人吗?”
“嗯。”
“那她……死了吗?”
姬无心看着无忧的侧脸,伸手想去帮她梳理一下耳边的乱发,抬着的手在空气中停滞了些许,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她没有死,她离开我了。”
无忧没有去问姬无心受伤的位置在哪里,她隐约害怕那个答案,姬无心身上的悲戚太重,她负担不起。
两人沉默的坐在这一隅厅堂之中,桌上的菜已经吃的精光,院子里的日光也偏向西边,院外不知道哪里的鸟儿,传来一阵清鸣,无忧向外望去,身边的姬无心站起身来,“今天打扰姑娘很久了,我便先回去了。”
“……好。”无忧站起身,送他走到门口。
走到门口时,姬无心转过身拿出一块镂空的牌子递给了无忧,“想来你在这里虽然生活的安和平顺,但是难免不会有墨卿无法为你解决的事情,这块腰牌,拿着去城内的益安馆,便可以让人托话给我。”
无忧怔了怔,伸手接过了那只木牌,看着它微微皱起了眉头,耳边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似是与姬无心的声音很像,“若是有急事寻我,将这个令牌交于各个镇子中的益安馆。”只是那个声音,比眼前姬无心的声音多了些许清冷和喟叹,说话的人,言语之间,少了姬无心声音中若有似无的帝王威仪,更多了些如轻云野鹤一般的悠然。
她本应该问为什么要给她这样一个令牌,但是却没有问,饶是再傻的人,在经过这几次碰面,也该猜到,她的过去,与姬无心定然有关,更何况,偏偏她能想起的所有记忆,都是姬无心带来的。
他看她低头看着令牌发呆,心底微动,下一刻便忽然伸臂将她抱进怀中。
无忧惊的眼睛都瞪大了,呼吸也随之放轻了许多,她听着姬无心结实胸腔里的心跳声,竟然也没有比她慢上多少。
片刻后,等她还未回过神来时,门口已经没了姬无心的身影。
无忧垂下眼眸,缓缓关上了门,转身,靠在了门上。
明亮如星的眸子似是哀伤,似是落寞,她静静的靠在门上,仿若已经融为一体,手中紧紧握着那枚令牌。晶莹如琉璃般的眼泪一颗颗重重砸在地面上,在他抱她的那一瞬间,淡淡的熟悉的药草香飘进鼻端,她终究还是想了起来。其实她的记忆并没有丢失,只是她的潜意识将过去封禁在了灵魂深处,大概是因为在那些过去中,都是她只能无力接受的结局。
非澜想起那一日,当她从昏迷中醒来,听见屋外震耳的锣鼓喧嚣之声,脑中便什么也不顾,起身冲了出去,即便她知道就算她冲到金銮殿上,这场合婚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也就是那一刻,她看到十里红妆,满目热烈的红绸时,忽然急痛攻心,走火入魔,回过神的时候便什么都忘记了。她以为她可以对他做到云淡风轻,即便他身边有这样一个与自己相似的女子,她都十分豁达的赠予叶筠笙发簪,直到她亲眼看着那盛大的婚礼仪仗从自己面前走过,当她听到叶筠笙被赐封号柃夫人时,她都能感觉到蚀骨的痛意在心底蔓延。
但是非澜并不知道,叶筠笙的封号本就是司卿柔故意为之,在姬无心看到后,便改成了容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