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天色刚暗下来,崔兰溪听得阿贵几人出府去了,想必是上集市去赌钱,西屋的女人们在屋里说闲话,府上一时间清净下来,他吩咐阿笛:“今晚早点沐浴。”
阿笛烧了水,伺候他沐浴后,他问:“你不用洗么?”
她低着头说:“我身子不方便,最近都不能洗.........擦擦就好了。”
他明白了,说:“你随我出去一趟。”
“去何处?”
“驿站。”
他突然要去驿站,阿笛以为是去等黎子愚的消息,两个人从后院翻墙离开,走夜路赶到关了门的驿站,翻进了人家的院子。
院子里有狗,看见陌生人闯入,大声嚎了几下,龇牙咧嘴朝来人发出恐吓,阿笛掏出准备好的一块肉丢过去,狗跟着肉跑了,也不管他们。
崔兰溪早已摸清了驿站的情况,熟门熟路的进了驿臣的房间,进门前先点了一支烟搁在半开的窗前,晚风将烟送进房中,半刻钟后,屋中没了声响,他才开窗而入。
阿笛捂着鼻子,在外望风,听见屋里窸窸窣窣的声响后,崔兰溪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朝她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找到了东西。
二人按照原路离开驿站,并肩走在原野上,听四下虫鸣寂寥,野鸭偶尔一声呱噪,她忍不住问他:“公子拿的是谁给你写的信件?”
他掏出怀中的信,夜黑,她看不清上边的字,他说:“是萧不逾。”
她说:“萧大人给你写了什么?”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得而知,回去看看就晓得了,怎么,你很好奇?”
他探询道。
“半夜三更跑出来偷信,我当然好奇。”
“本王派人光明正大去取信,难免会落人口实,悄悄去比较好。”
他道。
阿笛静静地跟着他回府,阿贵他们还未归来,看来得子夜后才会回了。
崔兰溪进了堂屋,她关上房门,掌灯,他当着她的面撕开信件,抖落开信纸,上等的墨香铺面而来,她的目光也紧紧放在信纸中,看见上边的字迹,惊讶得久久不能言语。
京城白家和萧家联同老臣联合反对圣上北征南巡的主张,局势非常紧张,又有流匪在京畿附近骚扰,圣上内忧外患,支持者甚少。他在信中没有说别的事情,满篇都是圣上的事情,阿笛心底正疑惑着萧不逾说这么多仅仅是传递京城的信息,还是另有所图。
崔兰溪阅过信后一转手就点了灯,将信烧了灰,丢进炉子里。
“萧兄在劝我与他们一道,反对圣上,借机造势,回归庙堂。”
他解开了她心底的疑惑,她问公子:“圣上不得民心,仅仅是因为他做事残暴?既然先皇能扶他上位,应当已经为他铺平了道路,准备好了后援,为何...............”
他目光炯炯,道:“先皇为圣上铺平了路不假,但是圣上算错了一步,就是萧家,萧家虽是老臣,三代为臣,却并不安分,萧兄劝我,不仅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他自己。萧兄的父亲是丞相,哥哥是九门提督,他们家掌控空了京城命脉,但是,圣上却试图打破这种格局,近年来,圣上在庙堂安插了不少他母家的人,分了一部分的兵权,又设了一个右丞相辅佐萧丞相,变相削了丞相的职权。萧家地位不保,自然要反。”
“白将军呢?他不是退位了么?难道............”
她说。
提及白老将军,崔兰溪心内有感,愧疚难当:“白老将军已经退居次位,若我母亲没死,若我没被赶出京城,可能他现在应该是在颐养天年,为了本王,他到老也不能安生,说起来,本王心底有愧。”
萧不逾说服了白老将军,看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阿笛试探性地问他:“公子真的.............”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并没有点头。
今夜,阿笛的心乱乱的,白日在山上,公子说的话,和夜里看到的信件,她知自己的平静的日子不会太长,就算在豫章,也会有不希望的事情发生。
熄了灯,公子回房去睡了,她躺在床上清醒着,很久没有失眠了。
次日,崔兰溪把她叫醒,见她眼下乌青,笑话道:“昨夜没睡着?”
她揉揉眼珠子:“嗯,睡得不太好。”
“为了昨夜那件事?”
“可能是昨夜喝茶喝多了罢。”
她起身穿了衣,梳了发,同公子一道吃了面,便出门去府衙。
路上有农人推着一车木柴上集市去卖,她瞧见了,问农人:“这可是樟木?”
豫章多樟树,樟树香而驱虫,可以做家私。
农人答:“就是樟木,准备拿去卖掉,换点闲钱。”
“多少钱一根木头?”
“五十文钱一根,这一车五根木头,一共二百五十文钱。”
阿笛付了钱,让农人把木头运到王府去。
马车内,崔兰溪问她:“好端端的,买木头做什么?”
“公子,小春儿该睡摇篮了,每日嫂子抱着他睡,把他放到床上去就哭,可娇气了。”
“小孩不都得哄着么,哭一哭不也是正常的?”
他问。
“小春儿个头比别的孩子大,又重,跟他爹一模一样,嫂子抱着可累了,总得给嫂子留点功夫干点别的事情罢。”
她答。
崔兰溪手中执一把纸扇,慢慢地摇着,说:“若是本王的孩子,就让奶娘一天到晚抱着哄着,娇气就娇气一些,有什么的了。”
她心底想,若是她的孩子,可不能那般娇气,就得丢出去和别的孩子一起玩泥巴才好,自由自在的,开开心心。
两人对养孩子的方法不一致,小春儿多得阿笛照顾,崔兰溪几乎不过问那孩子的事情,随她们几个女人去了。
到了府衙,张盎在外候着,阿贵背着王爷下车,阿笛推他进了府衙,一路往里,便是牢房。
豫章民风淳朴,牢房也都空着,那两个人被关在最里边的牢房,一路走过去,处处酸臭无比,老鼠蟑螂横行,崔兰溪没见过蟑螂,指着地上的褐色的硬壳的多爪的小东西问:“那是什么虫子?”
阿笛答:“公子,这是蟑螂,咱们府上的厨房也有的。”
“本王可没见过,这东西吃什么的?”
“吃菜的,隔夜的饭菜都会去吃,到处爬,夜里还会飞呢。”
“嗯,这么厉害?”
“对啊,蟑螂这东西厉害,出现一只就肯定有一窝在家里,还会爬人嘴里,特别讨厌。”
“呃............本王的饭菜没被爬过罢?你有没有好好看着?”
“咱们府上都不吃隔夜的菜,多的都喂了鸡,公子放心,绝对不会有蟑螂爬你的饭菜。”
“嗯,那就好。”
主仆二人的对话传到旁边人耳朵里,显得幼稚又好笑,阿贵和张盎憋着不敢笑,觉得王爷偶尔也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