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阴雨连绵,除了两个侍卫,便是隔壁的离叔,隽星要照顾离叔,把她安顿好之后,便离开了,阿笛看着他离开,一人待到后半夜,隔壁的咳嗽声渐渐听不见,离叔应是睡下了。
此时,有人从隔壁房间出来,低声对侍卫说了几句话,便听得侍卫远去的脚步声,阿笛心中正疑惑,听得那人站在自己窗户口上咳嗽一声,她一咕噜下了床,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见外头的男人正是隽星。
隽星背对着她在窗前站了一会,便离去,门外一个人都没有,她伸手轻轻一碰,窗户便开了。
手上本没什么气力,她也不知窗户怎地这么容易开,急忙拿双臂扒住窗户的边缘,踩了张椅子跳出房间,左右观察,廊下无人值夜,她往后院茅厕行去。
走路不过百余步,冷风裹挟着细雨扑面而来,她额上落下不少汗珠,背上亦是湿透的,离叔给她服用的遏制内力的药丸作用非常大,不仅仅使人双手无力,压根拿不起剑,更是让她行动受阻,多走一步路便觉气喘吁吁。
茅厕在后院的角落里,躲在角落里观察一番,发现茅厕附近并无人看守,圣上以为九王爷瘫痪,逃脱不得,故而没有派人看守。
她用手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开茅厕的木门,黑暗中不见人影,她急急低唤公子,一丝微弱的回应从东南方传来。
她走到他身边,借着极其微弱的天光辨别他的脸庞,他半躺在地上,旁边便是粪坑,恶臭和蚊蝇到处乱飞,她再次低声唤他:“公子。”
崔兰溪身上滚烫,被雨水和破掉的脓包弄得又痒又痛,听得她的声音,虚弱道:“阿笛,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
“才不会,离叔也没有对我多坏,毕竟只有我一个孩子,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倒是你,我一走你就这样了,还说没事,圣上对你太心狠,万一...........”
王府之人甚少,值得信任的人更少,阿贵等人也被监禁,崔兰溪如今能依靠谁?
她的手指紧紧拽起,却连手掌心都碰不到,无力感袭来,她只恨自己不够强大,保护不了他。
崔兰溪说:“本王如今混成这副模样,在这肮脏不堪的茅厕里苟且度日,圣上那里是不会放过我的,你和离叔早些离开罢。”
“你不是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么?当初你怎么发誓的,为何还抛弃我?”
她问。
“本王不会死,你放心,我死不了,等我安排好了一切,定会去接你回来。”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摸到她的脸,竟然摸得一手热乎乎的液体,这才知道她一直在哭,沉默的哭泣连声响都没有。
“傻丫头,怎么还哭了,我不是告诉过你,这只是暂时的,我死不了,等圣上离开洪都城,我就重新活过来了,他是君主,不可以死在我这里,他一死的话,便是本王行了大逆之事,民心所背,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她抬手摸着自己脸上这张大手,说:“他若动手,你死了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本王身边还有很多人,阿贵和小林子,还有你,还有秦陆,我还有很多的朋友,每个人都值得信任。”
她想握住他的手,手指刚刚碰到,便滑脱了。
崔兰溪一愣,反握她,用力捏了捏,发现她的手软弱无骨,一点力量都没有。
“你的手是怎么弄的,离叔对你做了什么?”
“他给我吃了药,我用不了内力,手也没气力,逃不了,也死不了。”
他再次用力握紧她,软绵绵的,和棉花一样,这双小小的温凉的手被他紧紧包裹在手掌心。
“阿笛,对不起。”
她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说:“这世上对不起你我的人太多,人生已经在谷底,只有你才让我觉得活着真好,没有公子,我宁可不活了。”
她初来王府时,对他说的话是活着总比死了好,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那时候心无旁骛,不懂悲欢离合的惆怅,也不懂思念成灰的绝望。
他安慰道:“我身在如此肮脏屈辱之地,因为有你,才必须要活下去,你说得对,人生已经跌落谷底,再怎么悲惨,也不会比现在悲惨,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俯身亲了亲他的唇,忽然笑话他:“往后你脸上都是疤痕,比我还丑了,两个丑八怪在一起,很合适。”
他失笑,抬手揉搓她的头发,道:“我本来就很丑,你是这世上最漂亮的人,没人比你还好看的。”
她说:“我破了相,是个丑姑娘,比我好看的人很多了,你不要嫌弃我才是。”
“本王一脸的疤痕,怎么会嫌弃你,彼此彼此。”
她破涕为笑,让他解下自己腰上的香包,告诉他,那是驱蚊虫毒物的香包,婆婆特意给她做的,效果很好,入夏之后,她都没有被蚊虫叮咬过。
他拿走了香包,塞入怀中,催促她早点离开。
她想起小春儿,十分不放心:“那孩子还小,圣上真的会杀了他么?”
“只要我没死,小春儿应该就死不了,圣上也不会在这里杀了他,他会把孩子带走,找个别的理由让他病死。”
阿笛放心了,恋恋不舍地离开茅厕,出去后观望一番,确认没被人盯上,便按原路回房。
房门外依旧没有侍卫,离叔的房间也很安静,她费了老大的气力爬回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时,想着公子一人在那种地方受苦,便心有悲戚,整夜都难以入睡。
翌日,隽星来敲门,见她一脸愁容,说:“小姐昨夜没睡好?”
她答:“昨儿晚上有蚊子,睡不着。”
隽星放下脸盆,里边是温水,给她洗脸用,她自己也拧不了巾子,便由他伺候,漱口洗脸,梳了发,他说:“晚点用了饭,离叔和圣上对弈,你也要去。”
“哎,怎么又让我去,可以说我不舒服,不去了么?”
她问。
“若你说不舒服,圣上会来看你,毕竟你是沈家嫡女,他不会没有任何表示的。”
“哦,好罢。”
她闷闷地应。
“郡守大人也会来陪着,你可以与他女儿聊聊,女儿家会更亲近一些不是么?”
“你说的是张云巧?”
“嗯,正是。”
张家人不是被崔兰溪监禁起来了么,难道张盎自己搞定了被崔兰溪控制的士兵?
“是圣上钦点张小姐过来作陪的。”
隽星说。
“圣上怎么会晓得有这个人?”
“离叔说了一句,张家有个女儿,听说长得很美。”
“他提议的?”
听说这样的事情,阿笛皱着眉头,对这两个人都很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