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爷在屋中待着时,越想越不放心,跑到西屋查看一番,柜中衣物搬空,连她日常用的杯盏都带走,屋中少了个手炉,他连一身孩子的衣裳都没看见,小鞋子小袜子也都不见,看起来,阿笛是真的打算不再回洪都城了。
借着上山祈福的名义偷偷溜走,他简直要被气炸,愤然从北屋的柜子取出一包银针,让阿贵开了东屋的门,搜出里头藏的银子,阿贵搬了一箱银子上马车,马车已经套好,就等夜里二人闯出王府。
阿贵找到小林子,让他帮忙开溜,小林子与阿贵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在他再三祈求之下,终于答应。
转眼就到了夜里二更天,府上侍卫关门闭户,在倒座喝酒,崔兰溪坐在房中等了一会,渐渐听不着前头的喧嚣之声,忽然凭空出现一声口哨,似是暗号,一个人影从前头跑过来,喊他:“王爷,快上车,车就停在门口。”
崔兰溪摇摇晃晃走到大门,倒座里寂静无声,听不见人音,他放心地从大门的缝隙里钻出去,爬上门口的马车,阿贵扬着鞭子抽动,一声嘶鸣,马儿抬蹄朝羊子巷外缓慢行去。
一主一仆深夜携带大量钱财潜逃,寂静的洪都城并无人发现她们的行踪,城守卫看见王爷的令牌不敢过问,很快便放行,他们朝梅岭方向直接奔去,崔兰溪手握一包银针,想起阿笛带着孩子私逃一事便牙齿痒痒,他要去揪住这个女人好好质问一番。
越靠近山区,天气越是湿寒,洪都城地势低洼,湿热聚集,饶是初冬也不觉得多冷,可是人一到梅岭脚下,便感受到了从山间吹来的凛冽寒风,连脚下的土地也开始结冰,一路走过去,皆是冰渣子,沿着山道往上去,恐怕道路难以前行,必须要步行了。
阿笛的马车走的慢,走了两日才到梅岭脚下,他们在山下借宿一宿,秦陆提前安排了人在前头开路,保护她们母子安危,她倒是不觉多辛苦,次日大早,顶着大太阳马车缓缓朝山上走,山间空气清新,鸟声款款,她心情大好。
梅岭山深处有一座佑民寺,寺庙占地百余亩,在这已经存在了上百年的时间,每逢初一十五菩萨生日,或是过年清明等节日,当地百姓必然步行上山,走上个五六日也要来拜一拜。
香火一盛,菩萨便更显得灵验。
他们一行十余人抵达佑民寺时,已是深夜,山月凄凉,普照大地,佑民寺外白墙红瓦,几株夹竹桃从墙内伸出来,阿笛立在夹竹桃的花朵下观赏一番,秦陆敲开了佑民寺的大门。
小沙弥早已得了消息,九王府的人今日要到佑民寺,他领着一行人步入寺庙内,南边有一排厢房,居于地势的高处,正好能看见寺庙的大门和蜿蜒的山道,寺中一切清洁,不见纤尘,厢房里备了斋饭,阿笛简单吃了一些,便铺了床歇下了。
一轮圆月高悬于青空,凄清寂寥,隐约听得寺中之人说下雪了,雪下了一夜,清晨起床时,屋外白雪皑皑,梅花的枝头挂着雪,白雪红梅,此情此景惬意非常。
院外行来一人,此人披着斗篷,斗篷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他端着热水而来:“夫人,先洗洗脸,早饭马上就送来。”
阿笛站在院中一株红梅旁边低头嗅了一口花香,扭头对他说:“用了早饭..........我去佛堂........”
秦陆知夫人为了王爷的事情殚精竭力,怀着身子还上山来祈福,换做寻常女人,肯定做不到这一点,他心想,能娶到夫人这么贤惠的女子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不知自己何时能有这样大的福气。
他把热水放入房中便先行离去,等夫人吃过早饭,他们去了佛堂,佛堂中备好了暖炉和蒲团,蒲团特意用了两个叠放在一起,寺庙里的住持亲自诵经,阿笛在蒲团上跪着,一跪便是整个上午。
午后时分,雪花比鹅毛还大,山里冷极了,小沙弥们躲在厨房里烤火,阿笛披着斗篷,秦陆在后头跟着,二人随意在佑民寺中走一走。
寺庙后头有一口大水池,水池中长了荷花,这会只有枯叶,没有花朵,底下淤泥很深,水是碧绿色的,看不清里头有什么,不过他们隐约可见水池边躺着许多的铜钱,估摸着这是个许愿池。
阿笛让秦陆掏出一些铜钱,她也朝池中丢了几个,秦陆跟着丢了几个,她问秦陆:“你丢下去..........是许了什么愿?”
秦陆不好意思地说:“属下希望能早日娶个贤惠的女子为妻,属下也三十好几了,家中虽然没什么人催婚,自己还是希望成家立业的。”
阿笛笑起来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个事情..........回头下了山...........过了年我给你寻思寻思。”
有夫人帮忙自己的婚事一定水到渠成,秦陆开心地应下,他见池中的一块石头上趴着一只大鳄龟,鳄龟三脚而立,余右后腿抬起来,头颅朝天,似乎在透气,憨态可掬。
“夫人,传说佑民寺里有一只千年鳄龟,这东西很灵验的,你看,是不是那一只。”
阿笛也看见了大鳄龟,鳄龟比乌龟厉害,咬人不撒口,能活上千年,以前听人说会在凉亭柱子底下压一只鳄龟镇风水,千年之后把柱子挪开,鳄龟还活得好好的。
池中除了一只大鳄龟,还游弋着一群小龟,阿笛说:“能否让住持.........送咱们一只小龟?”
秦陆寻来住持,住持听说此事,笑呵呵地说:“夫人在我寺中捐了善款,这种小事不值得一提,老衲让人给夫人捞一只上来便是。”
阿笛立在白雪之后,几个小沙弥拿着网子跑来,在池水里捞了半日,终于捞上两只小龟。
小龟长得都一个模样,两腮有红线,头颅呈现三角形,她不知选哪一只较好,便说:“让我把这两只..........小龟先带回去.........容我观察观察.........再决定留下哪一只。”
住持答应了。
秦陆捧着瓷缸,缸中两只小龟一动不动,皆是怕生,她缓步朝回走,小龟搁在房中,她点了炉子烘着,四下安静,小龟才重新活跃起来。
“秦陆.........去弄点馒头来..........”
她吩咐。
秦陆立刻去厨房要了点早上剩下的馒头,她掰下一点丢入瓷缸中,小龟吃馒头,一人一口,不一会就瓜分完毕。
她趴在房中,外头下着大雪,不一会就封山了,寺中梅花开的盛,小沙弥们在门外嚷嚷,要去山谷中玩踏雪寻梅的游戏。
不知他们有没有出门,不过这么大的雪,外头不大安宁,她觉得住持不一定会让他们去,一晃眼,就到了夜里,吃过斋饭,她扶着腰来到佛堂听住持诵经,不知不觉腿被冻麻,她起身走到佛堂外,眺望山间雪色。
秦陆从侧面的走廊深处急匆匆赶来,说:“夫人,王爷好像上山来了。”
她用沙哑的声音问:“在何处?”
“王爷上山时遇到大雪封山,道路结冰,马车坠落山谷,阿贵先爬出来,到门外找人回去救王爷。王爷好像还在山谷里没出来。”
她本以为崔兰溪不会追来,看来还是算错了。
“快些派所有人........跟阿贵去救他.........务必把他平安带回来..........”
她焦急道。
秦陆返身去安排人营救崔兰溪,阿笛和住持说明此事,住持也派了几位和尚一同出门引路,她一人步至寺门处,那里有一个门房,一桌一椅,地上挖了个火坑,点燃几根木头,就这么枯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