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二十日期限将至，天气越发寒冷，深秋过后，马上冬季就要来临。
豫章的冬格外寒冷，那是一种沁入骨髓的阴冷，坐立难安，寝食难安，让人误以为生命到此为止，将要冻死在冬季。
崔兰溪这几日也颇有些难安，手上的书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再翻下去，就要烂掉了。
阿笛在堂屋摆了个泥炉子，搁上银耳红枣甜汤，慢慢温着，他随手能舀一碗，这几日天气转阴，今儿竟然飘起了小雨丝，雨丝被北风一刮就飘向堂屋，斜斜的落在堂屋的门口。
阿笛也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的棉衣，捧着一叠刚炸好的豆角酥进来，他掀眼看她：“让阿贵打开门，有人来了。”
王府极少有客，这种日子，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她猜来的大概就是张盎。
自从晓得张盎为了治愈痼疾，而服用死人炼制的仙丹，她便对他特别厌恶，寻常见面也不客套，权当没看见此人。
阿笛朝大门行去，上倒座把阿贵哥俩唤起来：“张大人要来，快开门。”
阿贵哥俩穿了鞋下床，跑去开门，不远处行来一队人马，长长的，估摸着有三五十辆马车。
每辆马车上都驮着货物，用油皮纸罩着，防止受潮。
阿笛一看这阵仗，急忙跑回去寻崔兰溪：“公子，张大人好像把进贡的东西运来了。”
他搁下手里的书，推着轮椅出去，张盎已经走到了天井，恭敬道：“王爷今年的贡品已到，下官再三确认，不会出差错。”
崔兰溪吩咐阿笛：“你去检查一遍，八宝珍品和小叶紫檀数目可对，金银玉器要八千八百件，薤叶芸香草一千斤，其余货品皆要检查成色和卖相，不可掺水。”
豫章此地高山密林甚多，特产小叶紫檀和香草叶，圣上特意下旨要这些东西，他便安排张盎去备置。
阿笛让人打开油皮纸，一车一车清点数目，阿贵跟在身后记录，她清点后去回话：“公子，你给圣上送这么多去，明年豫章上下官员的日子要怎么过，库房里估计都空了。”
圣上要的数目只有他给的一半，他擅自提升了标准，自有考虑。
“本王本就不得圣上的宠，自然要好好巴结他，以表忠心。”
崔兰溪说。
张盎在旁插话：“如今豫章上下都是王爷的土地，王爷需要多少，下官自会尽力去办，不需担忧底下人怎么过，穷过富过都差不离，王爷高兴就好。”
张盎对崔兰溪的态度大不一样，阿笛知这是崔兰溪替他隐瞒了柳仙庙一案，捏住了他的把柄所致，官场上大抵都讲究官官相护这个理，张盎当下只有巴结好崔兰溪才是首要之选。
崔兰溪一个小动作，便让王府在豫章立稳脚跟。
贡品重新封好，张盎派士兵三百人护送贡品入京，崔兰溪将一封亲笔书信交给阿贵：“本王不便亲自入京拜见圣上，给圣上请安，深感惶恐，这是一封本王的亲笔信，寄托了本王对圣上的思念之情，请二位帮忙送入京城，亲自交到圣上手中。”
阿笛奉上白银三百两，给阿贵哥俩做盘缠花销。
阿贵收下白银与书信，道：“王爷，您对我们哥俩有恩，我们自会按您的要求完成任务，及早赶回来伺候您。”
崔兰溪笑答：“你们到了京城别急着回来，先回家去瞧瞧，家中老小可好，若是可以，请他们搬来豫章也行。”
一番客套寒暄，崔兰溪和阿笛将这群人送走，阿贵哥俩负责将贡品安全押运入京，手底下有张盎的三百人，碰上什么山匪都不足为惧。
人一走，阿笛便问公子：“这兄弟两个确定不会背叛公子？既然能拿你的钱，自然也能拿别人的钱，这种人最靠不住了。”
崔兰溪的筹码不可能只押在这两人身上，这两人只是走狗，是圣上的眼线，他拿钱能安抚他们的心，便多花些钱好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只是小兵，本王现在没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就算他们两边拿钱，也不会如何。”
王府瞬间安静下来，他推着轮椅走到天井，扫视这个家，对身后的丫头说：“当初你答应了我，若有一日我离开此处，你也会跟随我而去，对罢？”
“嗯，阿笛愿意跟随公子。”
她答。
崔兰溪说：“你过来，试试看我的腿能走了么。”
“哎？”
她诧异地看着他的腿，这么快就能走了？
“公子，这才几日时间，你怎么就能走路了？”
她不信。
崔兰溪坐在轮椅上朝她伸手：“你扶着我，我试试看，能早点走路的话，本王可以做很多事情，不必成日被这轮椅束缚。”
“公子急着去做什么，吃喝拉撒我都替你料理好了，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看书写字便好。”
“成日看书写字，本王也会烦闷的。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不懂。”
她瘪嘴，这个男人就晓得说自己不懂，其实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告诉她。
崔兰溪扶着她的手臂，颤颤巍巍地从轮椅里站起来，他身体太重，所有气力都集中在她的手臂上，她弓着背弯着腰，使出吃奶的劲，咬牙扶稳了他没跌倒。
崔兰溪慢慢地脱离轮椅，双腿稳住，膝盖直起来，他自己都看出了变化，腿上的气力比以前大了许多，阿笛也不禁惊叹，针灸真的管用。
“公子，真的可以哎。”
她笑嘻嘻地说。
“再坚持一会，看看能不能站久一些。”
他的腿离站直还有一些距离，忽然就失了所有气力，双腿跟软脚虾一样，整个人坐回了轮椅当中。
崔兰溪大口喘气，满头热汗，方才用光了气力也只能站起来一小会，根本站不直，更不用谈走路了。
“阿笛，我还是不行。”
“公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真厉害，比以前好多了，以前你连坐直了腰都费劲，现在好歹能动了，这是好事，还得再坚持针灸，一定会更好的。”
她鼓励道。
崔兰溪握着她的手，听她鼓励自己，心底非常开心，说：“再过段时间试试，反正年前阿贵他们都不在，我还有时间。”
“嗯，我多给你炖些羊骨牛骨，吃什么补什么，放心，会好起来的。”
她说。
若想快速好转，她得另外想办法找个名医过来，用些偏方或许好的更快，洪都城内没有这样的人，外地可能会有。
她准备去找当地的乡亲打听一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