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从早忙到晚,敲敲打打,顺带给车厢刻了云雀与牡丹的花纹,买了一桶漆,刷上后,这辆马车也像模像样。
可怜阿笛虽然手巧,女红却做得不够好,想着给车上装个车帘,手艺不行,绣出来不好看。
白色与蓝色相间的花纹,若是绣上飞禽,肯定美不胜收。
她捧着这批布送到张府,寻张云巧。
张云巧年岁比她还小,接过布来瞧:“这个颜色作帘子肯定好看,沈掌事要绣飞禽,交给我就好,我一准让你满意。”
她说:“那就多谢张姑娘了。”
张云巧收好了布匹,连夜绣出来,隔日便送到王府,阿笛正意外这个姑娘的手速太快,她的眼睛一直往北屋瞄,阿笛问她:“张姑娘在找谁?”
“王爷他.............在不在府上?”
张云巧问。
阿笛答:“王爷这会在睡回笼觉,他夜里总是失眠,睡不大好。”
张云巧说:“王爷怎么会失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他身子不好,这一年来受了不少罪,成日在家里,自然心情烦闷,刚好我过两日带他去梅岭散散心,这车子装上后,出行方便多了。”
“我说,王府也不差钱,怎么不花钱让人来做,非得自个亲手弄这些,多麻烦呐。”
张云巧认为阿笛是个抠门的主,王府的钱财估摸着都进了她私人口袋,不禁嘀咕几句。
阿笛没听出她话里有话,轻声答:“王府的钱也不经花,豫章又是个不大富庶的地方,每年交那么多贡品就够受的了,能自个做的,我就喜欢自个做,省点银子总有其他的用处。”
沈掌事说话总是轻声细语,面目温和,不见她同人有什么情绪,张云巧心里嘀咕,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问她:“沈掌事,寻常王爷睡不着可需要喝些安神的汤?我府上正好有一些上好的红枣和桂圆,要不改日给王爷送来,你日日熬给他喝,夜里能助眠。”
红枣桂圆汤阿笛也经常熬煮,并无太大用处,她说:“王爷常喝这个,对他好像不管用,你还是留着自个吃罢。”
“这样啊..............枸杞子也可以的,我那里都有。”
张云巧不死心道。
“王爷体虚,不能随意喝枸杞子,容易上火。”
阿笛拒绝道。
“这些都不行,那我去弄些安眠的药材,给他做个香囊如何?”
“这倒是可以,难得张姑娘有心,我先替王爷给你道谢。”
阿笛款款道。
张云巧笑了笑,便辞别她,回家去了。
崔兰溪在屋里听见外头有人说话,隔得太远,不大清楚,依稀判断来客是位女子。
阿笛从外进来,想瞧瞧他醒了没,他张着眼睛躺在床上问:“是谁来了?”
“是张府的小姐,过来送车帘,她的手艺还挺好,绣的孔雀栩栩如生...............”
她喜欢艳丽的颜色,据说艳丽的颜色能让人心情愉悦,故而让张云巧帮忙绣了两只七彩孔雀在车帘上。
崔兰溪轻轻点头,撑坐起,让她倒杯水过来:“咱们何日出发?”
“后日罢,我做些饼子带上路,有了马车,估摸早上出发,晚上能到梅岭。”
“嗯,多带些盘缠,别省了。”
他提醒她。
“盘缠当然会带,就算不带盘缠,我也饿不着公子。”
她保证道。
崔兰溪喝了茶,忽然问她:“张盎没有给你什么信?”
“啊,什么都没有。”
她说。
崔兰溪一直在等他回信,好像还很着急,阿笛鲜少管他们之间的事情,对不该有的好奇心,她是一点都没有。
阿笛前几日买了半只猪回来,猪脸肉和顺风当即就割下来炒菜吃了,猪蹄炖成了胶,听说多吃可以保持容颜不老,她一人吃了一只猪蹄,另一只腌渍起来,做了卤猪蹄,给崔兰溪下饭。
还有蹄髈和猪肋排,洗干净拔毛,晾晒在太阳底下,这都过了四五日,水分晾得差不多,上盐腌渍,继续晾着。
崔兰溪推着轮椅出门时见天井里架着几根竹子,挂满了猪肉,问她:“这是做什么?”
“公子,这是腊肉,还有火腿,过年节时咱们可以吃了。”
腊肉和火腿?
他回味一下以往的冬天,这两样菜倒是吃到过,不过宫里的御医始终说这两样东西多吃无益,所以嬷嬷都不让他多吃。
又咸又硬,这是他对腊肉和火腿的印象。
“这东西不就是僵尸肉么,有什么可吃的?真恶心。”
他冷不丁地吐槽一句。
“哎,很香的,切片搁在米饭上蒸,香得冒油,我就爱吃。”
她说。
“本王不喜欢。”
他说。
“上回吃的藜蒿炒腊肉你不都吃了么,我可看着公子吃了两碗饭下去。”
她问。
崔兰溪脸一变,解释:“那是因为藜蒿很好吃,不是因为腊肉好吃。”
“可是你先前还说藜蒿很难闻来着,说你最讨厌吃藜蒿,不让我去采了。”
“有些东西,吃着吃着就喜欢了,就像有些人,处着处着就看顺眼了,比如你这个小丫头,起先我还很讨厌你,怎么看都不顺眼,现在就顺眼多了,这是一个道理。”
他稍稍狡辩了一下,有些紧张地拿眼睛偷瞄她的反应。
她被这个男人绕进去了,拧着眉毛回味这几句话,奇怪道:“原来公子看我不顺眼?”
“那是原来,现在好很多了。”
“哦。”
她轻声应一下。
“阿笛,其实我也没那么讨厌腊肉,虽然它就是僵尸肉,不过上回和藜蒿一起吃,我对这两样不喜欢的东西都有了好感,真奇怪。”
他的别扭劲过去,又开始说好听的话了。
阿笛看着他说:“冬天没什么新鲜的肉吃,只能吃僵尸肉,你可得忍住了。”
冬天没有鱼肉,牲畜也只有在年节时才会宰杀,过完年更没东西吃,万物尚未复苏,只能吃白菜萝卜。
崔兰溪去年这个时候在床上感染了风寒,躺了一个多月没起过身,吃喝拉撒都是别人伺候的,那时候作为一个王爷的尊严早已丢失得一干二净,现在能坐轮椅到处转悠,吃上新鲜的可口的饭菜,不管吃什么,都比以前好多了。
有了对比,才会有幸福的感觉,他这会不在乎将要吃什么,淡淡笑道:“好,你给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做的什么都好吃。”
她心情好了点,推他去东厢房,打开门,扑面而来是食物的香味,她搬出角落里的酒缸,里边酿造的是蛇酒。
“公子,这酒可以喝了,每日你喝二两,我再拿个葫芦,给你带上路喝,喝完这一缸酒,看看有没有效果,要是腿能好,我再让人去给你逮蛇泡酒。”
她打开酒缸,扑面而来一股药材的气味,里边有一股淡淡的蛇腥气,不是很明显。
崔兰溪道:“此地特产竹叶青和五步蛇,皆是剧毒无比的蛇,蛇越毒,药效越好,不过这种日子蛇都冬眠,要等春天了。”
南方潮湿温暖,不比北方的蛇冬眠的日子早,她觉得不一定就找不到蛇。
要准备出发去梅岭,她特意烙了馅饼,馅料有鲜肉、梅干菜和白糖,每种准备了四个,一来一去差不多够吃,公子想就着果酱吃馅饼,这是北方的吃法,她便拿小坛子装了一些,盖上坛盖,麻绳捆绑,搁入车厢。
吃的备好,车厢还得收拾一番。
她钉了一块木板,公子的轮椅可以沿着木板推上马车,然后再把他背下来,让他坐在车厢里。
地板上垫着厚实的褥子,后背垫着两个大靠枕,崔兰溪可坐可卧,再给他来个手炉,万事俱备,阿笛带着崔兰溪,锁了王府的大门,驾车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