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看生境,动辄数月,所以判员带她们来到辩者暂住的房间——辩舍,辩舍在审判司的后面,一共五间平舍,第一间给罗瑶住,第二间给雪贞丹玉住,第三间给芦花红娘喧风三人住,辩舍四周栽满了芭蕉和樱桃,但判员提醒众人,地府里樱桃是不能吃的,因为极苦极悲,吃了会大恸七日不止。
据那位心仪雪贞的判员说,每颗樱桃都是世间伤透了的人心所结。
这位耐心极好的判员叫左良玉,只要一放值便来辩舍为众人讲解地府之事,当然机密除外。
喧风和芦花别的倒无不适,就是天天看辩舍旁的几棵樱桃不顺眼,长得娇艳欲滴啊,像一颗颗稀世的红宝石,可偏偏不让人吃,喧风尚能抑制垂涎欲滴的口水,芦花自制能力极差,每次出门进门都要擦好几遍口水,后来恼了,直接找了几块大黑布将樱桃树裹了起来,眼不见为净啊。
如果看一眼,樱桃就会掉一颗的话,想必这五六棵樱桃早被喧风和芦花看得秃顶了。
如果芦花流得口水用木盆接起来的话,也能在地府下一场不小的雨了。
罗瑶的生境在她的眉心,判员取出她的生境交给众人,和普通的境子没什么两样,只是不能见光。
五个人轮流看,一人上午,一人下午,循环而作。
罗瑶出身赢国湘城的官宦人家,到父亲这一辈,虽然只有七品官,但祖荫尚在,虽然在士族里面是等级是低的末等士族,但和寒门和寻常百姓相比,也算小贵之家。
十天后,才看到五岁,罗瑶也一同看,每当看到幼时与父母兄妹在一块玩耍之景,都潸然泪下。
小罗瑶心善,从不忍心伤害生灵,也总劝父母亲少肉多素,才五岁,盘桓在头上的焰光就比三十岁的成人还亮。
看到第二十三天的时候,罗瑶十岁,少女的窈窕姿态有了雏形,正月一日,扎着瑶台髻、插着碧星钗,身穿天宝落花折裥裙的罗瑶手执椒酒与妹妹和哥哥一同在庭院内拜贺君亲,敬完椒酒,又与仆人们一起饮桃汤、胶牙肠,待仪式都进完了,已经是午后了,她做了两只紫赤囊去找女伴玩耍,她的两位女伴亦是世家之女,平日品性端洁,所以父母也不多做管束。
“娘子,真的不用我们陪你一起去吗?”她的侍女冰儿雪儿在一旁问道。
“你俩还是回家看看大人吧,今天可是正月初一哦,我准你们假。”
冰儿雪儿闻罢感激涕零:我家娘子是世上最善良的娘子,一定会得世上最好的姻缘。
看到此处,罗瑶身体一阵颤栗,脸色刹白,雪贞众人连忙安慰她。
她出了府,径直往南苑走,路上遇到一位老瞽在路边乞食,衣裳单薄,双唇焦枯,罗瑶怜惜老人,扶老人到吃混沌的摊上要了二碗混沌,又赠了几两银子给老人,方才匆匆去找女伴。
红娘看到罗瑶做完此事的时候,立即去翻她的白册,看善事有无记载,翻到这年这月这日这时,上面记载着此一善举得福签一枚。
女伴名叫芳悦和雅亭,她们在湖心亭待她好久都不来,只想着散了,来日再约,刚转身没走两步,便听得罗瑶在对岸呼唤二人名字。
“好无礼的小娘子,约了人玩耍,却让人家白等半个时辰”芳悦抱怨道。
“是好无礼,哪有正经人家的小娘子提裙疯跑的,四书五经教你的仪礼呢”雅亭揶揄笑道。
“哦,看你脸红成这样,难不成方才去见俏郎君了”芳悦起哄。
“再胡扯,看我用桃木小剑杀尔”罗瑶举起桃木剑吓她二人。
“咦,今日要舞剑吗”
“可我没有带剑呢”
“那你们带了什么”
“我带了琴”
“我带了新得的彩练”
“那也怪合的,雅亭抚琴,我舞剑,芳悦舞练,岂不美哉”
雅亭笑道:安哦,今日就奏《西洲曲》,琴弦叮叮咚咚像流水响起,丽人之音也婉转而歌。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弹完以后,亭外竟下起了小雨,与湖边的红梅相映,宛若仙境,三人舞完又在亭中诵起了诗。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这是芳悦诵的诗。
“枝袅一痕雪在,叶藏几豆春浓。玉奴晚嫁东风,来结梨花幽梦。”这是雅亭诵的诗。
“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雁声远过潇湘去,寒楼伶俜月自明。“这是罗瑶诵的诗。
”唉呀,你诵那么寒的诗是要如何?是嫌如今过得太过轻闲,要用寒诗冰一冰吗“芳悦嗔道。
”是啦,以后别诵这种形单影只,悲悲凄凄的诗了“雅亭也赞同芳悦所说。
罗瑶苦笑:总觉得寒诗更有意境,配上这春头的雨,春头的梅,别有一番滋味。
几人正热切的交谈,一朵梅花被风雨吹落在罗瑶发梢,她正侧头、欲抬手,芳悦轻轻一吹,梅花便吹落在地,一阵寒风,呼一下将梅花刮到了湖水里。
罗瑶看着那朵梅花在水里漂泊,无依无靠,心中一颤,便红了眼框,落下一颗珍珠。
“唉呀,落了一朵花也要哭,从前怎没发现你是个爱哭鬼”雅亭奇道。
罗瑶又哭又笑:你们总是说我,还想不想要紫赤囊了?
罗瑶如此一说,芳悦和雅宁二人才看见她的腰间挂了三只云河锦锈红丝制成的紫赤囊。
“快拿来吧,小气鬼,都带来了,又不舍得给了么”芳悦从她腰间扯下一个,打开赤囊,中盛人参、木香豆,倾出一颗木香豆嚼服,芳香四溢。
芳悦将口中的香气哈到罗瑶脸上,罗瑶笑着躲闪,直喊痒,玩了一会见雅宁拿出一个食袋,里面装有花酥、柿饼、柏枝和橘子,她将食袋里的小食全都摆在亭中的石台上,柏枝在下,柿饼居中,橘子居上:快拜一拜再吃,今年要柏柿大橘(百事大吉)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