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万籁静寂,唯有吉普的颠簸声与发动机的低鸣声在耳边缠绕。
尚城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后视镜中远去,逐渐消失在寒冷的夜幕之中,直到最后一点光也如熄灭在黑暗中的烛火,似乎还剩下些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留下。
随着尚城的远去,心中残存的温暖也离开了最后的庇护,被扔进了寒冬里。
接下来的好长一段路程,除了吉普车车灯一点微弱的光亮,周围都将只剩下黑暗与严寒。
好在吉普车控制台的风口里,吹出从发动机而来的热风,温暖了整个车厢。
这是方圆几百里以内,唯一温暖的地方。
只是颠簸得很。
藏在厚实积雪下的路面坑坑洼洼,摇摆着车身,震动从液压的转向传到方向盘,我几乎快把握不住了。
不敢开的太快,但又心急如焚,恨不得油门能一踩到底。
出门的时候,吉普车的大油箱加满了油,不存在中途没有油的问题,但未知的路面随时可以报废这辆我赖以生存的工具,我不敢过于冒险。
车开的很慢。
就在这缓慢的颠簸与煎熬中,寒冬的夜过去了,我从后视镜中,惊喜地看到了清晨第一抹阳光,映着白雪,闪耀着刺目的光。
去云城的路并不很远,一夜的时间,虽然走的很慢,但也几乎走了一半的距离。
停车吃过一次肉干军粮以后,我加快了车速,很快就到了云城的地界。
这里的雪没有尚城的大,但路面却结了溜滑的薄冰,更难走了。
从明城的方向传来枪炮的声音,连绵不绝,显然战事正紧。
看来独立团并没有因为荣坤铭不在就丧失战斗力,相反还在做着激烈的抵抗。
停车犹豫了一刻,我想独立团既然在那个方向,荣坤铭就不可能也在同一个方向,只能到别的地方去找。
于是我调转车头,朝云城的方向而去。
我小心翼翼的不敢离云城太近,害怕被徐家的人发现,围着云城绕了个大圈,我想荣坤铭若是在某处陷入险境的话,我应该能遇得到他才对。
然则,一路东张西望的我不但没有见到荣坤铭的影子,还遇上了麻烦的事情。
一个小小的黑点出现在后视镜中,越来越近。
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在心里的祈祷起了作用,以为那是荣坤铭和他的警卫连。
可惜世上并没有如此好事,等那黑点更近一些的时候,我才看清那旗号上的字。
大大的“年”字,写在黑绸的旗帜之上,显然是云城年副帅的全摩托化军队,正朝着我飞速而来。
也许他们也看清了我这辆吉普车不是他们自己人,没过多久一颗坦克炮就在吉普车的右侧炸开。
一股巨大的力量由右向左袭来,紧跟着方向盘使劲往左一转,我根本控制不住。
整个身体紧贴着左边的车门飞了出去,吉普车更是不知怎么的整个转了个方向,车头正朝着年副帅的军队。
这还得了!~
我艰难地从车座底爬了起来,也顾不上身上的伤痛,油门一踩到底配合着离合,吉普车在雪地中嘶吼起来。
糟糕!~
车轮好像陷进了混合着碎冰的泥泞里,车轮只是在毫无意义的打转!~
一下,两下,车就是深陷其中怎么也起不来。
眼见着年副帅的军队步步临近,一颗炮弹更是从吉普车上方一点点的距离飞过,落到了不远处的雪地里,再一次的爆炸开来。
这次炮弹落得更近,将后车窗被爆炸的威力震得粉碎,整个的落在车厢里,到处都是碎玻璃渣。
冷风很快从破碎的后窗涌了进来,冻得我不由的一个激灵,整个人也跟着清醒过来。
下一次可不一定能这么走远了,说不好炮弹直接落进车厢,就立即要了我的小命。
一刻都不敢耽搁,我猛踩离合,将前进挡改后退挡,同时离合配合油门。
发动机一声巨大的轰鸣,吉普一下子从泥坑里被拉了出来,飞速往后倒车。
我看准时机使劲甩了一下方向盘,车头随即在雪地里甩了个一百八十度,与此同时我飞速换成前进挡,趁着惯性的作用,吉普车在雪地里撒腿就跑。
真要跑起来了,身后的坦克是追不上我的,可惜云城的路面湿滑,车辆很难控制,我不敢开的太快。
任何一次疏忽都能报废了这俩车,也就同时报废了我的小命。
车尾不断的在冰地上摇摆,好几次眼看着就要冲下田埂里去了,硬生生的又被我拉了回来。
身后响起了连续的枪声,同时坦克炮也在刚刚经过的路面上地毯式的爆炸开来。
这是有多大的仇,才能这般不惜一些代价地取我性命。
一般来说,我们这个时代军阀们的战斗物资有限,不可能因为追击一个人就浪费这么多枪炮。
我实在搞不懂他们怎么就这么看得起我。
唯一的解释……
心念电转,一道灵光在脑海闪过——除非是他们认错人了。
他们以为开车的是荣坤铭,才有可能这么不计成本地往我这边倾泻火力。
这么说来的话——不由的心中一喜——荣坤铭就可能还没死,也没有落到徐家人的手里,而且,他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
整个人兴奋起来,车开的更快,在湿滑的路面上几乎马上就要飞起来的样子,同时我心里也在思考一个问题:我若是荣坤铭,我会藏在哪里?
也算是和荣坤铭出生入死过几回,对他的套路,我自信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要么藏在绝对不会有人找得到的深山老林,要么隐于人多的贫民窟,又或者光明正大的躲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
我从未想过身后的追兵可能是带给荣坤铭的危险——他那样的人,总是有办法应对这些。
我要做的仅仅是找到他。
不过现实却不允许我三心二意,就在我思考往哪个方向走的时候,车轮一个不小心打滑,整个车身都失去平衡,朝一处山谷里冲了下去。
“啊~”我听见车厢里充盈着我恐惧的嚎叫~
完蛋了,这摔下去,就算不摔死我,吉普也一定报废了。
这冰天雪地的,就算能逃得脱身后的追击,我也一定会被活活冻死在山谷里的。
再说,仅凭着双腿真的能跑过身后全机械化的军队么?
绝望和山谷上参差不齐的枯枝,一起迎面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