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府办的舞会,荣坤铭自己却没有来。
庄秋庭姐妹被沙帮龙头羞辱以后,索性提前回去了,所以走出明城大帅府的时候,就只剩下我和蔡钰两人。
街口的临时哨岗和探照灯已经撤去。
昏暗的路灯下,街上三五个荣府的人正在慢慢收拾舞会用的地毯鲜花等物。
刚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间或一两辆车在街口驶过,轮子和地面之间的水声寂寞。
夏日的凉风湿润清新,在宽敞的街道上回旋,我深吸一口进肺里,吐出舞会大厅里污浊的气体,整个人重新变得神清气爽。
“我不想回去。”蔡钰说:“你可以陪我四下逛逛么?”
真巧,我也不想回,如果就这么回去了,未免辜负了这个静谧的雨后夏夜。
星城的雨,总是下得缠绵悱恻,有时候一整天都连绵不绝。
明城的雨就不一样,总是大雨倾盆,似乎每次都是一下子就将天空上的云全都下下来,留下如水洗镜面一般清透的青空。
一轮玉兔镶嵌在这样的青空之上,光华夺目,艳丽无双。
夜空的青色和冰轮的皎洁在缠绵盘旋,时而深远朦胧,如一首穿越时空的古诗。
星辰的浩海霸占了另外一面的青空,显得深邃而神秘。
我不敢看这样的星空,我怕我的思绪会飘得很远,我怕我会想起和蔡钰一起的过往的那些岁月。
虽然已是深夜,但明城的霓虹依然璀璨。
走在明城宽敞的街道上,我不由的怀疑,这是一座被坠落的星光包围的城市。
我和蔡钰并肩走着,谁都没说一句话,静的耳旁只剩微微的风声。
也不知道是朝哪个方向走的,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距离,我们就这样走着,我的心里生出些许异样的感觉。
走过一个铺满青石板的高高的土坡,面前竟然出现了一座破旧的古寺。
——我和蔡钰都不曾料想,在这样繁华的明城,居然还有个如此古色古香的去处。
这里已经没有了路灯,只有那轮比路灯还要明亮的圆月挂在古寺大殿的飞檐之上。
月光所到之处,无非破旧的山门,残断的土墙,还有土墙后面那颗枝叶繁盛的榕树。
静静地,只剩微不可闻的虫鸣。
古寺的门虚掩着,蔡钰带着我轻轻的走了进去。
洁白的月光铺在长满苔藓的青石板上,微微泛着光亮,宛如雨夜石板上溅起的细粉状的水珠。
青石板穿过院落,一直延伸到古寺的丹墀。
抬眼看去,只见丹墀上殿门紧闭,殿内亦是一片漆黑寂静。
我们走过青石板,踏上丹墀,踩着大殿的基石,一直绕到大殿的侧门。
在那大殿的一旁,院落的一角,有个小小的池塘。
池塘的水面上,有夜莲一株,碧荷两三张。
夏蛙藏在碧荷的下面,时而“呱呱”地低叫两声。
大殿里燃起了烛光,原来是蔡钰推开了大殿的侧门走了进去,点亮了烛台上的香烛。
“你快出来,人家没让进啦~”我有点怕黑,不敢跟他进去,只好在殿门外低声喊他。
蔡钰走了出来,笑着说:“这里门没锁,又没有人,咱们又不搞破坏,只是进来看看何妨?我刚投了个大洋进功德箱,就算是赔他们的香烛钱了。”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不愿意踏进大殿里去,蔡钰没有办法,只好陪我坐在大殿外面的基石上面。
刚一坐下,蔡钰仰望着月光,喃喃的对我说:“月色真美啊,今夜明城的月色真美。”
“嗯,是啊。”我也抬头,直视柔和的月光,心里默念着:月色真美。
我听见身旁蔡钰的呼吸变得沉重,借着大殿内的烛光,他的脸上仿佛一层潮红。
“Emmm……”他在酝酿着什么,接着说:“你知道吗,今晚的舞会,你是最耀眼的那一个。你吸引了舞会上所有人的目光,就像一只蝴蝶,不,应该是一个跳动的精灵,在聚光灯下发出皎洁的光,宛如今夜的月。”
我的心跳快了起来,在这样静谧的夜,显得格外激烈。
蔡钰说今夜的月色好美,又说我像是今夜的月,不就是在说我今天很美么?
尽管他曾经无数次夸我好美,但都不是现在这么走心的样子。
我能感觉到,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一样也是颤抖着的。
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火热,看到了情不自禁,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有热情的样子。
我胡乱的猜想,蔡钰现在心怀,想来应该是炙热的吧?和那一夜,木申金的温暖的怀抱一样。
我向往那样的怀抱,我多么的希望,我躺进的那个温暖的怀抱可以是蔡钰的啊。
可是已经不可能了,他已经不是那时的蔡钰了,他已经有了他的妻。
我怎么能躺进他的怀中呢?尽管我是那样的喜欢他,尽管我早已经不能自已……
我的爱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怎么会让我陷入了泥沼不能自拔,我想我一定是做错了什么,古寺里的佛啊,才会如此的惩罚我。
回过头,透过大殿窗棂上的玻璃往里看,我看不见大佛的金身,我不是一个虔诚的信仰者,但为何又让我在这样的夜,走进这样的一座古寺。
这便是我的人生路么?我必须在今夜,匍匐着向古佛跪拜,拿出自己的虔诚。
可是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我不由的想。
再一回头,撞到了蔡钰炙热的目光。
我想,我的跪拜一定是有所求的,而我所求的,就在我的眼前。
可是我和蔡钰之间隔着的,并不是看上去不到一尺的距离,而是永远都触碰不到的远近,我又该向佛祖,虔诚的拜求什么呢?
我迷茫了,我陷落在这样的夜,陷落在佛祖的脚下,我不知道我拜求的佛,此刻是否就在我的心中。
蓦然之间,我恍惚看见古寺大殿窗棂的玻璃两侧,两只小小的蚂蚁在上边爬。
它们离得最近的时候,中间也只隔着一块薄薄的透明玻璃,但它们永远都挨不到一起,无论它们如何的拼命。
那是蚂蚁难以抗拒与突破的力量,就如同宿命对于我,对于蔡钰。
“难道注定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就像这玻璃两面的蚂蚁,虽然能靠的很近,但永远永远都不能碰触到对方么?”我的目光一直都在那两只蚂蚁的身上,我呢喃着说,像是对蔡钰说的,也像是对我自己说的。
话才刚刚说完,蔡钰身上的熟悉的气息朝我这边压了过来。
他身上的味道是温柔好闻的,是熟悉的,是难以形容的……
直到他的唇紧紧的压在我纤薄嘴唇的上面,我才终于可以确定:今夜,他怀抱居然也是前所未有的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