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清贤平日里和郑氏住宿在宜清居,白天办公就在自己的书房——听雨轩。
这听雨轩还是上官明镜当年办公的地方,听雨轩的名字也是上官明镜取的。
选择这间屋子为书房,一是因为离正门近,外面江湖上的消息一回到府上,下人很快便能传到上官明镜那里,二是离正厅近,若是有重要事情商谈或是接见客人,很快便能赶到正厅会客。
这样不成文的习惯一支延续到上官清贤这一代。
这间书房在上官府的东南角,进了上官府大门,穿过庭院,沿着石阶小路,走过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迎面便可看见“听雨轩”。
迈上石阶,跨过紫檀门,落眼就是那张花梨木大石案,案上磊着厚厚一沓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笔筒内插着几支毛笔,笔架上正支着一支笔酣墨饱的兼毫,可以想象入门之前笔者神游天地与铁画银沟的情形了。
不过定睛一看,就能看见着一身蓝色素面绸子的上官清贤负手在幔帐后面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老爷,夫人来了!”钱管家恭敬地拱手,不急不慢地通禀道。
郑氏顺势颔首致意,福了福身,算是给老爷上官清贤请安了。
“夫人,来,快请坐,”上官清贤一边轻扶着郑氏的腰身,一边随着郑氏慢慢坐下。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
上官清贤眉头紧蹙,脸上露出忧愁之色。
这满脸的愁容,任谁见了都知道有心事。
郑氏见状,也变得神色凝重,急忙追问,“看老爷今日似有不悦,不知为何事忧愁?”
“唉,夫人有所不知啊,”上官清贤顿了顿,无奈中又夹杂着严肃,“今日魏公公来到府上,跟我说道上个月初五给皇宫进贡花布一事。”
“因为是要送到宫里给各位娘娘做衣裳,我丝毫不敢怠慢,特意挑选了最上乘的纱线,经验最丰富的老手,工坊连夜赶工,提前一天就将这批花布做好,就怕让宫里人挑了毛病。”
“本来这批花布的买卖,我们已经比市场价低很多了。算上材料钱、来回的运费,工人的工钱和各种机器损耗,收一万两银子也只是够各种开销,我们也赚不到钱,想着不赔本便是了。”
“可魏公公今日来偏偏说我们上次送过去的绸缎上面发现刮丝,质量有问题,须将那一万两银子退回去。”说着,上官清贤就气不打一处来,愤怒无比。
哪儿有这样做生意的,做生意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物都是当面检查点清,那日交货,这魏公公可是满意的很。
这都过去一个多月,再说绸缎有问题,是何居心用意?
何况上上次送过去的绸缎,工坊管事检查了三次,钱管家检查了一次,自己也亲自检查了一次,来来回回共检查了五次,都没有发现问题,这怎么一送进宫里就发现了问题。
想想都觉得冤枉又蹊跷。
不过说起这魏公公,那真是声名在外。
上官家的其他人或许不知道这位魏公公的来历,但上官清贤和郑氏确是一清二楚。
这位太监名叫魏德忠,人唤魏公公。
年轻时因为做事机灵,又精通些拳脚功夫,有过救驾之功,得了皇帝几分另眼相看。
短短几年,魏德忠便扶摇直上,深受皇帝重用,升为太监总管,如今不过三十余岁,便已权倾朝野,在宫里不管是哪位官人见了他,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大家都知道,当今皇帝自登基以来,就视魏德忠为心腹,并任命其为总管太监。这些年来,魏德忠羽翼渐丰,权势越炽,越发的嚣张跋扈,很多达官贵人都不放在眼里。
这魏公公明面上忠君爱国,实则谗言献媚,阿谀奉承的本事可是一流。
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定是要到手才肯罢休。
否则不顺着他的心了,那便是得罪了。
得罪了,那日后肯定少不了刁难。
有道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上官家若真是得罪了这魏德忠,那真是怕要起无端之祸啊。
须臾,即便平日里性子沉稳的郑氏,面色也不由地沉了下来。
郑氏略一思索,淡淡道:“老爷,稍安勿躁,切勿因为这阉人生气伤身,我们好好想想应对之策。”
郑氏不急不慢,镇定自若地起身,细细说道。
“想这魏公公也是当今皇帝身边的红人,身边自然是少不了想巴结奉承他的人。金银珠宝、钱财定是不缺,没道理因为这一万两银子就为难老爷,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上官清贤看着郑氏,似是在思索回忆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魏公公,思忖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
“我们是商贾之家,他魏德忠是宦官,平日里我们一向是不喜往来。除了宫里要花布绸缎才有接触,私下里并无其他往来,更别提交情。”
“尤其这些男不男女不女的阉人,没一点方刚血气,只懂得在那些达官和娘娘身边谗言献媚,本某人根本不齿与他们多言。”
“哼,那魏德忠好色贪财,再多的金银财宝他也未必嫌多。”
“我看他就是打着找茬的幌子,想要索财。”
说着说着,上官清贤按捺不住心头的恼怒,起身负手,眼神愤恨。
郑氏随即端起桌上的杯盏,本打算递给上官清贤,可是里面的茶已经凉了,便瞥了一眼沈嬷嬷,“去给老爷泡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沈嬷嬷领命退去取茶。
“既然如此,可能这就老爷疏忽的地方了。没准就是因为老爷这耿直的性格脾气,才得罪了魏公公呢。”郑氏看着上官清贤,直到上官清贤的眼神与自己交汇。
“想那魏公公,一朝得势,早已习惯阿谀奉承,老爷却这般高风亮节,平日里又少有供奉,怕是早已惹的他祸心四起。”
“不如老爷明日拿些上好的玉器和古董,去拜访下魏公公,一来,是与魏公公增加走动,多些熟悉,日后办事方便些,二来,也可以趁机打听要退银的真正原因,免生嫌隙。”
“这魏公公要是索财不找茬还好,若是找茬还拿花布说事,蛊惑皇帝说我们欺君,那可是要大祸临头,性命不保。”
屋子里悄无声息,一片静寂,旁边服侍的钱管家和门前待命的丫鬟皆是半颔首。
上官清贤沉吟半刻后,“夫人分析的很有道理,这阉人我们上官家得罪不起,”正色吩咐道:“钱管家,你去备些礼,待明日天亮后,我们去一趟魏府。”
“是,老爷。”钱管家郑重其事地作揖。
之后,上官清贤又叫来工坊管事,吩咐了一番,也没时间用晚膳,只喝了一杯沈嬷嬷端上来的碧螺春,就匆匆忙忙朝着工坊去了。
钱管家不敢怠慢老爷交代的差事,立刻就忙碌了起来,备车备礼。
这一夜,注定有些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