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分日月隔晨昏，雄鸡一啼冠凡尘。
鸡冠山，高而绝，远近闻名。
马车叮当作响，载着三人林间穿梭，当天光大亮时，路已没入荒草。
杨志睡了半宿，此刻刚醒，躺在车中静养。
却听魏语不住叹气：“这鸡冠山如此大，似我等这般乱闯，找人几如大海捞针。”
天宝除了挠头，也没个主意。
至晌午，已无路可走。三人饥肠辘辘，皆有折回之意。
这时，一股肉香飘来，赶紧驾车寻香而去。
拐了几个弯，马车来到溪边，见一道人正在烧火。
那柴火上架着一块大肉，烤得滋溜冒油，香气四溢。
魏语眼馋，搓手乐道：“原是同道中人，看来午饭有着落了。”
“莽货，荒山野岭鬼怪出没之地，一道人架火烤肉，岂不怪哉？”天宝提醒说。
魏语舔了舔嘴唇，远远喊道：“道友哪里人，为何来此？”
那道人起身回道：“我乃黄觉山修士，闻此地妖怪作乱，特来捉拿。”
魏语大喜，叫道：“原是一家人啊，我们在观云山修行。”
那道人挥手说：“既是同门，若闲来无事，不如坐论一番？”
三人即下马车，至火堆边坐下。
那道人身形修长，眼圆脸尖，额下无眉，相貌奇特。
四人互道姓名，魏语说：“无眉道兄，不瞒你说，咱也是来此捉妖。”
无眉道人问：“几位可曾见过妖怪？”
魏语摇头：“妖怪没见着，反而迷路。若不是闻香而来，恐我三人还在林中忍饥挨饿。”
无眉大笑，说：“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肉已熟透，你我分食之。”
说完，抽出宝剑，将肉切成四份，分与三人。
魏语迫不及待猛咬一口，烫得哇哇直叫，却兀自往嘴里送着。
三人见其狼狈模样，哈哈大笑。
天宝举着肉吹了半天气，也咬一口，外焦里嫩，满嘴流油，连说“好吃”。
无眉道人也吃得津津有味，独杨志吃了一口，便不吃了。
他拍着天宝手说：“我在牢里待得太久，吃不得油腻之物，先回车里休息了。”
又说：“烦请相师同至车中，我有一事相求。”
天宝拿着肉与他回到车里，见杨志一脸严肃，忙问何事。
杨志说：“相师吃过人肉么？”
天宝摇头。
杨志说：“我征战沙场数十年，早视人命为草芥。但纵使杀人如麻，却从不食人肉。你道为何？只因，我若杀人又食人之肉，便与禽兽再无分别。”
天宝听得一头雾水，以为杨志说起疯话。
却听他长叹一声，说：“可那一次，城中粮尽，我五天滴米未进，只能……哎，那是我同袍之肉。那个味道，我毕生难忘。”
天宝心中疑惑，看了看自己手中肉，失声说：“不会这……”
杨志面色铁青，一字一句说：“不想，我今日又吃一次！”
天宝大惊失色，手足无措，张口要叫却被杨志摁住嘴，说：“相师想惹那妖怪察觉？”
天宝惊慌摇头，扔了肉，恶心欲吐。
杨志厉声说：“相师，当此关头应速想计策逃走！”
天宝大口呼气，不想恶心之事，念头急转却毫无办法，忽问：“为何它不杀我们？”
杨志皱眉说：“渔人垂钓，其乐在于上钩拉扯之间；猎人逐鹿，其乐在于追逐捕杀之时。我猜此怪大致如此。”
天宝倒吸一口凉气，惊说：“你意思是它在玩我们？你爷爷的。”
忽然计上心头，附耳说：“若真如此，那我们或可将计就计……”
稍后，天宝回到火堆旁，见魏语与无眉相谈甚欢。
魏语边嘬手指头，边问：“师兄，那老贼跟你说了些什么？”
天宝撇嘴说：“他称自己是代人受过，求我替其说情。”
魏语冷笑一声，说：“老贼杀人百余口时，可曾有过半分怜悯。”
天宝说：“此事不急，倒是应尽快找到妖怪。”
无眉问：“天宝兄弟有何妙计？”
天宝指着山峰说：“此山三路可上，你我三人正好各走一道，在山顶处汇合，如此，怪必现行。”
魏语倒吸一口冷气，正要反驳，却见天宝肩膀抽动，立即闭嘴。
无眉想了想，拍手笑说：“有趣，有趣！但若你我中途遇怪，又该如何？”
天宝说：“若遇危机，便大声呼叫，互为援手，如何？”
无眉点头同意。
天宝起身说：“既如此，你我三人便在此地分别。日落之前，山顶再见！”
说完，慨然而行。魏语与无眉也各选道路上山。
稍后，天宝踱回溪边，学老鸹叫了两声，魏语从树后闪身而出。
二人奔回马车，向山下疾驰而去。
车上天宝只说无眉是妖，隐去人肉之事。饶是如此，也将魏语吓得够呛。
抱怨说：“你这师兄太不着调，执意上山，此刻又要逃跑，咱不是瞎折腾么？”
天宝怒火中烧：“昨晚是哪个蠢货吃了秤砣非要上山的？”
又骂：“我说上山只能添乱，你却说我胆小。那好，你自留下斩妖除魔吧。”
魏语说：“咱敢于上山，虽没找着师傅，也算尽了孝心，哪有不对？”
天宝说：“对啊，那你还怪我瞎折腾？”
魏语被天宝一席话噎住，只能闭嘴。
两个时辰后，车至山脚，魏语惊叫一声，勒马急停。
天宝杨志一个不察，在车内撞得七晕八素。天宝骂道：“莽货，你要谋杀师兄么？”
掀帘一看，惊呼一声，但见远方长蛇如潮水涌来，急叫：“快向回走！”
“慢！”杨志立于车头，眺望一阵，摇头说：“相师，若回走便中妖怪计也。”
天宝顿悟，说：“不错，那怪驱蛇阻路，必是迫我等进山。”
进退两难之际，见胖子观蛇不语，急问：“莽货，你在想什么？”
魏语摸了摸下巴，说：“师哥，这是幻术么？”
天宝眼前一亮，说：“或可一试。”
只见魏语摸至蛇群十步远，瞅准一蛇独游于草丛，速至其后，抽出靴中无情剑，看准时机剁其七寸。银光闪过，蛇成两截，捉尾而回。
蛇身颤动，血红腥臭。天宝又闻又看，叹气说：“这不是幻觉，是真蛇。”
魏语嘿嘿一笑，说：“师哥莫要担心，师弟已有解法。”
杨志打断说：“蛇群朝此来了，先至高处，再议计策。”
稍后，车至一巨岩边，三人下车，见左近无蛇，稍缓口气。
魏语说：“师哥知我常于山中觅食，这蛇我不仅吃过，更见过许多。若我所记不错，大兴周围多为灰鼠蛇、乌梢蛇和菜花蛇等无毒之蛇，毒虫也有，但数量稀少。”
杨志点头附和说：“我懂了，若那怪驱本地之蛇阻路，便不足为惧。”
魏语咧嘴一笑，说：“我近看蛇群，只少数有毒。若细心提防，还怕个鸟。”
天宝皱眉说：“蛇多如蚁，密布山中万难穿过。即便无毒，把我三人咬死何难？”
魏语一拍脑袋，泄气说：“师弟把这事儿给想漏啦，那咋办？”
杨志沉吟半晌，忽环视四周，发现左近有一洞，上前细看。
少时折回，说：“我等可藏身洞中，杀马取肉躲上几日。那怪以为我们逃走，便会撤去蛇阵。”
见二人同意，便教魏语做无烟灶，自去杀马藏车。
天宝于左近搜集枯枝腐叶，铺设石洞。那石洞入口狭窄，须侧身而入。深不过丈许，饶是天宝个矮也得弯腰而立。
忙至深夜，三人藏进洞中，用乱石封住洞口。此时，蛇群早至岩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