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内后,见古树参天清静空灵,心中百感交集,径直走到一棵树下,坐着发呆。
此时,一老僧近前,合十问:“施主既不拜佛也不烧香,所为何来。”
秦汉回道:“适才闻寺前松涛,又观山上云起,心中感慨,故在此出神。”
僧问:“施主心中烦恼么?”
秦汉一愣,神色暗淡,说:“若无烦恼,何来感慨。”
僧笑,合十说:“施主,何不将世态炎凉,一笑了之。”
秦汉长叹一声,说:“一笑了之,若如此容易,世间会少多少纷争。”
僧说:“施主尝遍世间百味,却还未看透世情,只因心门紧闭。”
秦汉急问:“法师此话何解?”
僧说:“施主身在世间,便为世间烦扰;只有出了世间,方见真相。”
天宝越听越不对,暗想:“听这和尚的意思,感情要劝武大哥出家?”
想起入钹若界后种种,眉头紧锁。
却听秦汉问:“还请法师开示,何为真相。”
僧合十说:“世间事,皆为一个缘字。缘起而情生,缘散则情灭。看不破,只因身在红尘,心有不舍。只有脱离红尘,参禅自悟,方能见到真相。施主缘分早定,情缘已了,若再一味强求,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天宝皱眉摇头,却见秦汉猛然起身,跪拜那和尚说:“我杀伐一生,罪孽深重,又堕迷惘,不能自拔。还请法师搭救!”
天宝大惊,抓耳挠腮之际,见一小沙弥从旁经过,忙扑过去学青面鬼那般附体。
陡然间,天旋地转,睁眼时,发现自己真附在小沙弥身上。
大喜,急忙开口说:“施主快快起身。”
老僧看他,眼有异色,呵斥道:“速速退下,莫来打搅。”
天宝哪里管他,只对秦汉说:“老秃……老法师说,勘破世间缘法须脱红尘。但山河大地皆为俗世,施主能往哪里去。”
老僧大怒,驳斥说:“斩断尘缘,修清净心,便能脱离红尘。”
天宝摇头说:“法师,你脱了红尘么?你若脱离红尘,何必设套劝人出家?心清净,哪里不能修,偏要剃光头,当秃……”
“啪!”老僧怒赐一巴掌。
天宝大怒,正要上前厮打,忽然脑中响起一个声音:“施主,你曾向圆觉师叔立誓,不得插手我佛门之事,若违誓便剃度出家。可想好了,贫僧这就为你准备剃度仪轨。”
“好啊,闹了半天,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小爷!”天宝气极,想起圆觉又悲从中来,一时五味杂陈,没了对策。
那声音又说:“我师叔好意收留你在此,你却惹是生非,此境岂能容你撒野。”
天宝一惊,陡见那老僧袖手一挥,霎时间天翻地覆,猛然坐起身来,骂道:“老贼秃,我……”
话未说完,却见一壮汉盯着自己,神色欣喜,大叫道:“师兄,你终于醒啦!”
天宝这才发现自己身在洞中,竟被和尚轰出了钹若界。
闫玉儿急来,跪地泣拜:“玉儿谢天师救命之恩,谢天师除去仇人。”
天宝还挂着武峥之事,将她扶起,大骂说:“秃驴诓人,大哥上当了!”
闫玉儿与魏语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天宝正要起身,发现胸口疼痛难忍,叫出声来。
魏语忙将他扶来躺下,说:“师哥,你伤势未愈,还需悉心将养才是。”
天宝点点头,问:“我睡了多久?”
魏语想了想,说:“差不多二十天吧。”
见闫玉儿满脸泪痕,说:“既然小姐杀身之仇已报,怨念消解,何不入黄泉?难道是因主使者尚未伏法么?小姐放心,天道轮回,他日必遭报应,不必多虑。”
闫玉儿轻咬嘴唇,低头说:“奴家深受天师大恩,无以为报,愿……侍奉左右。”
说到后来,几不可闻。
魏语一瞪眼,惊道:“这……”
话未出口,却见天宝摆手说:“小姐言重了,你我相识一场,当以朋友相处,无需言谢。此去黄泉,过背阴山,便至阴司。若小姐投修罗界,可去泰安学堂找贺若冠,他是我结义二哥,必会助你筹齐灵宝,重入轮回。”
闫玉儿愣住,脸上娇羞之色尽去,只余悲伤。良久,含泪点头,盈盈一拜,入了黄泉。
魏语一脸不可思议,说:“师哥,玉儿虽为鬼,但论才貌品行哪点差了。再说,人一姑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三言两语就将人打发了,也太绝情了吧。”
天宝听得一头雾水,说:“我怎么就绝情了?”
魏语指着他鼻子说:“人家要侍奉你左右,你懂不懂啊?”
天宝皱眉说:“咱一大老爷们,有手有脚,找个仆人干嘛?”
魏语彻底无语。
天宝哪管他唉声叹气,因心中疑窦丛生,便说了钹若界之事。
魏语想了想,挠头说:“师哥,我咋感觉你像根搅屎棍,两边不讨好呢?”
天宝怒目而视,忽觉魏语说得没错。这边厢,狐妖杨姝责他勾结佛门;那边厢,圆觉一众和尚又嫌他多事。想到深处,骂道:“你爷爷的,老子巴掌挨了不少,可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何挨打。”
魏语白他一眼,说:“反正一句话,妖也好,佛也罢,都是冲着武峥兄弟去的,跟你没啥关系。我看呀,武兄弟若真出了家也是因缘造化。和尚自不会害他,咱就别再多事了。”
天宝思索半晌,觉得魏语之话也不无道理,叹气一声,忽说:“对了,我舅舅呢?”
魏语将情况说了,天宝说:“要不咱也去观云山如何?”
魏语一拍大腿,说:“正合我意!”
天宝见他眉飞色舞,问:“师弟,你打的什么主意呢?”
魏语嘿嘿一笑,说:“师哥,咱虽拜了师,可还没见过师门呢。”
天宝眼珠一转,说:“屁话,你小子是对修道一事认真了吧。”
魏语深吸一口气说:“移山倒海,飞天遁地,谁不想呢?”
天宝哼了一声,暗想:“枯坐寂寞,忍饥挨饿,还时有性命之忧,小爷就毫无兴趣。”
三十日满,魏语找来马车,与天宝向南而行。
数日后,行至一镇,二人早饥饿难耐,赶紧去寻酒家。
问小二此地之名,方知来到大观镇,已至涿郡边缘,距观云山尚有十日路程。
天宝点了肉汤,又要了几块饼子,与魏语分食。
此时,一行脚僧人闯到店前,说:“我乃过路僧人,乞望要点斋饭,是否方便?”
天宝一桌离门最近,见和尚衣衫褴褛,面黑身瘦,想起圆觉,便拿了块饼子给他。
僧人谢过,大口嚼了,忽然怒道:“施主何故作弄小僧?”
天宝皱眉,魏语抢先说:“我师哥好心给你块饼子吃,你怎不识好歹?”
僧人拿着饼说:“你看,这是猪油和的面,这不是让小僧难堪么?”
天宝一愣,忙问店家,果真是猪油和面,便说:“那你把饼子还我吧。”
僧人把饼子往地上一扔,指着天宝高声道:“我修行多年,从不沾荤腥,如今被你破戒,岂能轻易了结?”
天宝暴脾气起来,骂道:“秃驴,难不成你还让我赔你!”
魏语一拍桌子,上去就要揍那行脚僧。
那僧见拳头打来,慌忙往里一蹿,撞到天宝身上。
天宝伤势未愈,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魏语大怒,提起板凳就向僧人砸去,那僧人身子一矮,躲过板凳,拔腿就跑。
魏语追了一阵,折回来,大骂和尚。
这时,天宝惊觉怀中钹若珠不见,幡然醒悟,叫道:“贼秃偷了钹若珠。”
二人遂驾车去追。
魏语问:“那贼秃为何知道你有钹若珠?”
天宝微一沉吟,冷笑:“莽货,此珠从圆觉处得来,又被那贼秃偷走,你以为呢?”
魏语恍然大悟:“他娘的,原来是一家人。”
天宝说沉默片刻,说:“和尚执意要武大哥出家,料想不会害他。但贼秃行事,着实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