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会上网搜一下关于阿皮的消息,知道了他好像过得非常忙碌,经常到处演出,请了随行老师补习功课,他说他将来要成为一个很强大的人,强到可以照顾所有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
我看着阿皮的各种照片,不敢相信他就是阿皮,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脸上少有笑容,很多的评价说他酷帅酷帅的,只有我知道酷的背后藏着些什么。
我每天骑单车上学,我念的中学就在镇上,离外婆家并不远。
小镇的夜晚很安静,我一个人骑单车回去的时候,一点也不感到害怕,我相信薛玉一定会保佑我平安到家。
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我独自撑着雨伞从学校回来,在雨中行走了一段距离后,我身上的裤子和衣服很快就被雨打湿了,脚上的凉鞋也开始打滑,淘气的雨水顺着伞杆溜进我的手心里。
我祈求薛玉保佑我一定不能滑倒。
经过一个水坑时,我的脚趾不争气地全部挤出凉鞋,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我变成了一个浑身黄色泥水的人,我的心情灰色到了极点。
真是狼狈的一天啊!
“薛玉!你就那么讨厌我吗?你真的不能带我走吗?”
我坐在潮湿的路面上,伤心地哭起来,我把伞扔在一旁,大雨像瓢泼一样,把我变成了一只落汤鸡,糟糕透了。
我忍不住嚎啕大哭。
很快雨忽然停了,我哭着抬起头,然后愣住了。
是阿皮在帮我撑伞。
“阿米。”
“阿皮?”
“快点起来,小心会感冒。”
阿皮试着拉我起来,我用力挣脱他。
“你不要管我,他们都不要我了,为什么还让我活着?”
“那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
阿皮无法回答我。
他扶我起来,我浑身瑟瑟发抖,他搂住我肩膀,他已经长高了许多,像一棵树立在我身边,我的心情慢慢变得平静。
“对不起!”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没有向你道别。”
“你们都是这样,想走就走,走啊!你走!我不要你管!”我用尽力气推开阿皮。“我是恶魔吧?你们都想离开我。”
我仰天大笑,雨水趁机流进我嘴里,我被呛得咳嗽起来。
阿皮把伞移过来,他的一半身体在淋雨。
“我也这么想过。我觉得是我的错,我们搬去省城以后,我妈就不怎么管我了,天天出去打麻将,她出事以后,我觉得天都塌了,我爸比我勇敢,他卖掉房子帮我妈还债,我跟着他去广东,我连和你道别的勇气都没有。”
阿皮难过地低下头。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至少你妈还活着,我妈妈已经不在了。我还要靠年迈的外公外婆,他们的养老金养活我,如果没有他们,我会被送去孤儿院吧?”
“大概会被你爸接走。”
“不要提他!”
“对不起。”
“应该是我要说对不起,我对不起外公外婆,如果不是我,周米不会抛弃我和我妈,如果不是我,我妈不会那么年轻就死掉,如果不是我,外公外婆用不着拿他们的养老金来养活我。你的那些奥特曼呢?赶快拿他们来消灭我这个怪物吧!”
“你别这样,你妈妈会难过的,她一定希望你勇敢坚强的活下去。”
“是这样吗?”
“肯定是。”
我泪如雨下,感觉身体软绵绵的。
“妈妈,妈妈!我想你!好想你!”
阿皮流着眼泪对我说:“我背你回家。”
阿皮把快要虚脱的我背回外婆家,后来,我病了一场。
我有一个星期没去学校。
阿皮已经是高中生了,因为在省城有一场表演,他抽空回来看他奶奶。
“这是我的电子邮箱地址,你的呢?”
“我写给你。”
“一定要回我的信。”
“嗯。”
“我不是因为虚荣才去表演,那只是目前我的生存方式。”
“他们说你很帅气。”
“你也这么觉得吗?”
“很帅气,但是不太像我认识的那个你。”
“我们是一百年的朋友,这个不会变。”
那又有什么用呢?我们的生活被打破得支离破碎,我们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了。
阿皮叮嘱我好起来后给他写信,然后匆匆离去。
我很少上网,因为马上要升高中了,功课很紧张,我不能考得太差给外公外婆丢脸。
中考结束以后,我每天帮外婆打理菜园,虽然我还是很怕草丛里突然蹿出蛇。
早上,我帮外婆拿菜去街上卖,因为菜很新鲜,很快就被卖光。
西瓜开始上市了,外婆也种了西瓜,我们期待它们能卖个好价钱,但那年的西瓜因为有些不好的传言,销路并不好,我鼓励外婆不要气馁。
她反过来安慰我不要担心学费的问题,她和外公的养老金足够支付得起。
我心酸着。
同学阿花约我去网吧,我本来不想去,但她说她请客,我就去了,她喜欢打游戏,我上网浏览下新闻,顺便打开了我的邮箱,里面有十几封新邮件。
除去广告,阿皮一共写了十一封信件给我。
“阿米,我回广东了,你不用担心我。”
“阿米,中考结束了吗?考得怎么样?”
“我在拼命学习英文,我的外教老师很酷,他说我的发音已经很标准了。”
“阿米,你要振作起来,不要让爱你的人担心你。”
我一口气看完了这些邮件,我呆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些邮件,真的是那个在舞台上耀眼的阿皮写给我的吗?我有点虚荣了。
最后,我有充足的时间回一封信给他。
“阿皮,中考已经结束了,我考得还不错,会继续在镇上的中学读高中,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帮外婆打理菜园,很开心能帮到她。祝你英文考第一。”
我关掉电脑,阿花还在打游戏,我自己结帐回家。
升高中以后,我依然每天骑单车上学,下雨天,我就走路回,一个人撑着伞走得飞快,不过,我不再穿凉鞋了,因为不想再摔进水坑里。
阿皮曾经教过我的一些防身术,希望我没有机会用到。
但我慢慢觉得,好像有人一直在跟着我,我停下来,那个人也停下来,我往前走,那个人也跟着走。
那天晚上月亮很好,我忍无可忍的大声拆穿那个人。
“快点滚过来!”
那个一直偷偷跟在我身后的人低着头慢慢走近我,我认出他,他是隔壁理科班的张树伟,一个很酷很高的男生,喜欢打篮球,在学校广播里听过好几次他的名字,因为他也喜欢打架,被点名批评。
“你不怕我揍你吗?”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揍人的女生。”
他真的看错人了,我曾经和班上一位男生因为座位问题打过一架,最后那位男生甘拜下风。
张树伟的家在街上,离学校很近,他说他每天晚上下自习后都会默默地跟在我后面护送我安全到家。
我的长相清秀,虽然身高一米六五,但看起来是一副文弱的样子,这样容易激起男生的保护欲吗?
薛玉说我喜欢胡思乱想,所以养成了一种有点忧郁的气质。
所以,我做不成薛玉的阳光。
“以后不要跟着我了。”
“为什么?我可以保护你。”
“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可是。。。。。。”
“你再跟着我的话,我就告诉你们老师。”
“噢,那你以后自己小心点。”
“你快点回家。”
“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回家!”
看着张树伟“落荒而逃”的样子,我又气又觉得好笑。
他真的不再偷偷跟着我,他开始送早餐给我吃,他悄悄提前买好早餐放在我的课桌里,有时候是包子,有时候是面包,有时候是油饼。
等我来上课的时候,伸手就能从桌洞里摸出早餐。
晚自习结束后,我叫住张树伟。
“不要给我买早餐了。”
“啊?是不是我买的早餐不是你喜欢吃的?那你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样的早餐?”
“我外婆做的早餐。所以,请你以后不要给我买早餐了,否则我告诉你们老师。”
“噢。为什么你不住校?经过河堤那一段人烟稀少,听说那里还淹死过人,你不怕吗?”
“我有办法不怕。”
我要每天都见到外公外婆,等上大学去了,我们就没办法天天见面,我要珍惜。
“什么办法?”
“我学过防身术。”阿皮教我防身术的时候,他当坏人,我每一招都很用力,疼得他脸都变形了。
“在哪里学的?”
“一个朋友教我的。”
“哪个朋友?”
“以前的邻居。不过,他已经搬去广东了。”
我没有再看过邮箱,因为很快就到了高三。
高三的时候,我们的晚自习由三节加到了四节,下课时差不多已经十一点半,但我仍然坚持回家住。
早上我不得不在五点钟就起床去学校,因为英文老师说早上的时间很宝贵,希望我们能够多记住一些单词和语法,有时候午休时间也会被老师拿去讲题,我觉得我很困,但也要咬牙坚持。
有一次,张树伟突然跑过来问我:“薛小米,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想也不想地回答他:“在海边盖一所房子,屋顶是玻璃的,我躺在床上也可以看到星星和月亮。”
我曾经对薛玉说过这个梦想,她当时笑得很开心。
张树伟张着嘴不说话,他大概觉得这是个很难实现的梦想吧!
“其实我自己做了这样一间房子,你想不想看?”
“你自己做的?当然想看。”
于是,我带了其中一个作品给他看,他惊叹不已。
“真漂亮!床,书桌,椅子,还有电视机!连灯也有。”
“灯可以亮哦!”我得意地拧开开关,灯亮了,像星星一样。
“太漂亮了!你真厉害!哇,屋顶真的是玻璃做的。阳台好漂亮,我好喜欢这个阳台,好想坐在椅子上面看风景。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完成的?”
“当然。大部分材料都是网购的,我自己也有找些材料来,像这个床你绝对想不到我用什么做的。”
“什么?”
“玉米棒子。”
“天!你好厉害!你竟然可以把它挖成一张床。”
张树伟请我喝了杯奶茶,他说我是个神奇的女生。
他抱着我做的小房子爱不释手。
“我可不可以拜托一件事?”
“什么?”
“毕业的时候,你可不可以把这个送给我?”
“不行。”
“你不是说你做了很多个这样的小房子?”
“对,它们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过,这个小房子是最特别的,我没办法送给你。”
“选一个不特别的送给我吧?”
“你真的喜欢吗?”
“嗯,你再好好考虑看看,我可以付钱给你,或者拿东西和你交换。”
“不要。”
“拜托你!你一定要再考虑一下,反正还有时间。”
时间不多了,教室里的黑板上已经开始写上高考倒数的天数。
阿皮出国念书了,这是我从班上某个同学口中得知的消息,他刚好是阿皮的粉丝,阿皮去了英国一所名校,但没有透露念的什么专业。
而我在为了高考沤心沥血的日夜奋战。
张树伟的学习成绩一般,他对上大学兴趣不大。
“我想早点成年走入社会。”
我非常不理解。
“成年人有什么好?”
“可以谈恋爱结婚啊!”
我差点吐血。
“你的人生追求也太无趣了吧!”
我在心里默默的鄙视他。
“我觉得很好啊!薛小米!我喜欢你,我要。。。。。。”
不等他说完,我朝他的膝盖狠踢一脚,他惨叫一声,我飞快地逃离现场。
我开始躲着张树伟。
好几次明明看见他从我们教室旁边的走廊经过,我也拿他当透明人,拒绝和他讲话,也不再让他有机会送我。
我住校了。
尽管我很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