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九州堪舆学集大成者的罗珞子,也是上代钦天监主司就曾赞赏过此地,并著有《九州志》,写道:“荆州厥上惟涂泥,厥田为下中,厥赋为上下。”
这是指出荆州土壤大致类似扬州,惟土壤肥力为下中,比扬州高一级,为九州土壤肥力中的第八级,田赋属第三级。荆州东与扬州分界,南越衡山至五岭为止,北至荆山。荆州等同于楚地的版图范围,境内有衡山、云梦泽。
在云梦泽以西的长沙道南阳城里,却是热闹非凡,今日是河神节,又称“水节”,乃是自大夏王朝就沿袭而下的习俗。
这一日,除了祭祀河神,以祈求风调雨顺之外,也是家家户户团圆之日,因此也是热闹不已。
当然,更热闹的在洞庭湖畔,大大小小装饰得花红酒绿的花船停靠在岸上,连接成片,花船上莺莺燕燕,胭脂水粉的气味足以传到十里之外,以至于洞庭湖内这一角,都流淌着胭脂水粉的水流,人称“美人江”。
大夏王朝礼制并不严苛,传至大珑国这一代,由于林校长的开放思想,又带来了很多新鲜事,引起了一片新思潮。
思想开放,类似这种花船青楼,歌舞伎町,在诸多主干道城中,也是屡见不鲜的。
而在这“美人江”中,最大最高的花船,当之无愧是一位名为“素兰心”的青伶,这是一位奇女子,据说很早流落到了南阳城,寥寥数月,凭借着自己一曲古筝引得不少文人为她写诗,加上身姿绰约,精通舞艺,一段霓裳羽衣舞引得多少人垂涎三尺。更有甚者一掷千金,买她献身。
可惜素兰心并没有答应,依旧保留着自己贞洁,只做一些陪酒弹唱的事情。
女子们对她是嫉妒迭起,纷纷认为那是惑乱人心的妖魅,男人们以能够一睹素兰心姑娘芳容为荣。
今夜,一叶扁舟载着一名年轻的广袖蓝衣男子,登上了这艘最大的花船,这名男子,正是与慕子良在雪龙山脉无名小溪边认识的黄煜。
灯火通明的花船里,香风阵阵,青萝纱帐内,凤眸灼灼,绝美的脸仿佛一瞬间绽放的蔷薇。
这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身淡粉色牡丹烟纱华衣裹身,外披白色薄荷翠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
只是依稀可见她眼角有一丝泪痕,美人垂泪,我见犹怜啊。
黄煜默默地持着那根竹笛,轻缓地躬了躬身,“素姑娘,多日不见,似乎更加美艳动人了。”
这样一位绝美佳人,微微施了个万福,声音温婉偏带着一丝沙哑,“黄公子能来今日看望奴家,已是万分荣幸之至,奴家略备薄酒,还望公子能垂怜兰心。”
“素姑娘严重了。”黄煜走进了这位红粉佳人的闺房内,看见了桌子上的几碟小菜和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黄煜看着素兰心,淡笑道:“素姑娘有心了,正巧我这几日也遇见了一个有趣的人,他送了我一句诗,颇得我心意。知道素姑娘乃是文坛女魁首,所以正好送给姑娘。”
“魁首不敢当。”素兰心轻挽起衣袖,添酒加菜,侍奉着黄煜,一边漫不经心道,“不过我倒是想听听是哪句诗,让黄公子如此欢心。”
黄煜沉吟片刻,诵道:“龙笛吟水寒,天河落晓霜。”
素兰心朱唇轻启,低声喃喃了一遍,赞叹道:“确实是好诗,寥寥十字直抒胸臆,如果不是我身陷这花船之上,我定要好好瞧一瞧这作诗之人的。”
黄煜在素兰心注视之下,一口饮尽杯中琼浆玉液,不由问道:“素姑娘,可曾有双亲亦或是别的亲人在世?”
素兰心掩口笑了笑,颇有些不解,“黄公子,莫不是还想为奴家赎身?”
黄煜不置可否,淡然道:“只是在想,素姑娘为人端庄典雅,依稀可见也是大家闺秀,因何沦落风尘?”
素兰心伸出玉指点了点外面,“黄公子,你忘了?这美人江上花船无数,大家都是知道规矩的,不问出处,不问身世。”
黄煜笑了笑,“倒是在下唐突了。”
素兰心浅浅一笑,露出两个梨涡煞是可爱,“那就自罚三杯吧。”
黄煜刚刚端起酒杯,下一刻就眉头一拧,猛然抬头道:“你下毒?”
素兰心脸上浮现一丝冷意,“还要我挑破说明吗,太子殿下?”
黄煜深吸口气,似是在忍着剧烈疼痛,一字一顿道:“你一个风尘女子,如何得知?你究竟来自哪里?”
素兰心伸出手,看着气息越来越虚弱的黄煜,微微吐气如兰道:“北周,黄泉,天等一级黑魔者,这次为了杀你,我隐姓埋名到了这里。”
“你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次的时候就动手?”黄煜忍不住问道,有些不甘心。
素兰心笑了笑,看见大珑国堂堂太子殿下痛苦地挣扎着,感觉有一丝病态的愉悦感,她非常享受这种感觉,话也就多了一些,“你我邂逅的第一晚,我为你准备的刺杀是在床笫之间,可惜你倒是坦然自若,谦谦君子,我几番挑逗,你都是婉拒,只能作罢。
后面两次你滴水未进,身边尚有隐藏着的暗子密探,我根本无法得手。太子殿下,你应该是不知道的,我的真实身份……”
“程禹之女?”黄煜忽然开口道。
“什么?你……”素兰心一愣,随即察觉到不对劲,下一刻身后就贴着一点凉意,她根本不用想,是一柄极细的利刃,被一名看不见容貌的黑袍人握着。
黄煜慢慢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不顾素兰心的目瞪口呆,慢慢坐在了一开始吃饭的圆凳子上。
素兰心贝齿轻咬下唇,似是有些不甘心,两个人瞬间仿佛猎人和猎物之间的关系互换,“你是怎么发现我身份的?”
黄煜终于忍不住笑了,“刚才陪你演戏,着实有些累了。不过,从你一开始到南阳就已经受到了监视,我大珑国和北周国、唐臧国并立,怎么可能会不细查一个并没有任何身份的女孩儿?”
素兰心质问道:“你明明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黄泉】天等杀手只是我一个身份,你是怎么知道程禹的?”
黄煜起身,负手而立,一身蓝衣自然下垂,“当年北周国联合辛国和南烈国采用夹击之策,对付我大珑国。北周国有军神白杨,辛国有精锐的白羽弩骑和万人枪山军阵,号称无人可破,而南烈国自然也是精锐尽出,其中就有被誉为经天纬地、算无遗策的程禹。”
素兰心挺到这里已经闭上了一双清丽绝美的双眸,但是泪水依旧顺着吹弹可破的白皙脸颊流下。
黄煜幽幽一叹,“当年坠月山一役,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林校长劣势,辛国的枪山阵确实无敌于世,南烈国精锐善于攻坚战,大珑国哪怕举全国之卒也还差些火候。
哪怕是前些日子我在帝都和朔北王冕下交谈时,强悍如他也是心悸,坠月山一役,本来按照智谋无双程禹的意思,是逐步包围住大珑国军队,采取袭扰战术,最后切断大珑国军队的补给线。朔北王说了,按照程禹的格局,大珑国确实必败无疑。可惜,当时的南烈国诸军统帅不是程公,而是南烈国国主宰烈,他并没有听从程禹的计策,导致大败于坠月山。宰烈最终死于林校长身边神箭手席风之手。程禹因国主之死,死战不退,被乱军践踏而亡。程公之忠烈,九州皆知。”
言罢,黄煜已经从花船上下来,只留下已经泣不成声的素兰心,或者说该叫她程兰心。
那名黑袍人握着一柄黑金战刀飘然来到了黄煜身侧,指了指身后花船上的泪人儿,意有所指。
“心已死,已然没了复仇之欲望,空余一个虚壳,由她去吧,自生自灭也比杀了她好。”黄煜紧握着袖中的碧绿色竹笛轻声道,心中反复默念着“龙笛吟水寒,天河落晓霜”这几个字。
黑袍人点了点头,下一刻又消失不见,实力之强,深不可测。
黄煜眯起眼,看着连绵不绝的花船在这美人江上起起伏伏,随着江水波荡回环,心中感慨万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