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长夜被停职,他便住进林府,并无丝毫窘迫或者不快,乐于接受现实。
我不了解他的心思,这让我怅然得很。一个八万岁,一个十五岁,之间的代沟有如天与地那么宽广。
我存着再次收他为徒的心思,只是从不明说,在住进的日子里,偶尔会指导他,权当解乏。
最让我郁闷之由,他宁愿与林毓侍弄花草,也不愿多看我一眼。
他读书少,我让林毓教他读书写字。
林毓出身书香门第,自然希望长夜学有所长,教得尽心尽责。
可长夜此人,逍遥惯了,如何坐得住,几句话就能把林毓唬得七晕八素,完全忘却教学工作。
我时常观察,便在某个早晨,寻来一本修仙杂录。
他听说是修仙书册,喜不自禁,翻开后面色大变,上面稀奇古怪的字体让他整个眉头都皱在一起。
“这是梵文,拿去读吧!”
我将书扔给他,转身后偷偷轻笑,他如果能看懂,我把千结两个字倒过来写。
我等他追来请教,他的确如此……请教了林毓。
我万万没想到,林毓一介凡俗女子,居然识得梵文,且造诣不浅,能够一句句翻译给长夜。
我在心里冷笑,这世间除却梵文,还有一种只流传于仙人之间的神文,我不信她也能懂。
果然,当我拿出一本神文写就的仙家典籍时,林毓一窍不通。
我本着好为人师的崇高情操,打算将此文传授给长夜……以及林毓。
……
这些日子颇为无聊,为保长夜安危,天天缩在林府不敢外出。
林府周边,天界的天兵天将化身寻常护卫随处可见,完全杜绝了可能侵入的一切危险。
长夜为讨林毓欢心,不知在哪捉了几只小白兔,毛发雪色,干净柔顺。
林毓极是孝顺,特地给我顺来两只。
一只雌的唤作太一,雄的唤作太二。
长夜对我的取名方式不甚乐观,说我对太姓似有执念。
我懒得理会,催促他与林毓自去你侬我侬,我抱着每日一长的太白孤苦伶仃,就着淡黄灯光凄惨度日。
某日,我心血来潮教他传音之术,这便开启了每夜日常的对话。
“姐姐,睡了么?”
我正依靠在太师椅上读凡间书籍,耳边传来他的呼声。他的传音入耳不太熟练,以至于有丝丝嘈杂。
我回:“你既然传音于我,必知我未休憩,何必废话?”
他沉寂了半晌,才打了个饱嗝道:“我这是寻常的问候,没那么复杂,姐姐要吃夜宵不,毓儿做了糕点。”
我兀得心塞,莫名其妙的不舒适,就好似,辛辛苦苦养了三千年的仙草,结果喂在陌生人口里。我总算是明白了太谷真人七万年前的愤怒从何而来。
“不需要,晚上不要吃大多东西,尤其是甜腻的糕点。”
他充耳不闻,耳边模模糊糊传来吧唧吧唧的声音,听得我恨不能过去踹他几脚。
“姐姐,我们过两天能出去玩吗?有灯会诶!”
“再说。”
“姐姐,为什么,你们神仙也要吃饭睡觉?”
“神仙吃的不是凡俗食物,而是灵物,仙酿。睡觉是为了修魂,养灵。”
我能想象,长夜嘴角可能已经有口水在流淌。
不知怎么,他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能吃。
“姐姐,你身上有吗?”
“没有!”
倒是有两坛还梦酒,我每晚都会饮上一杯。
这种酒后劲极大,连神仙都能醉倒,更何况是凡人,故而,我不可能赠与长夜。
哪想到,这晚我心间有事,情绪不稳,多喝了半杯,以至于整个人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发现桌上剩下的半杯不翼而飞,问了院外守卫,昨夜无人前来。
林毓被我打发到其他院落,所以这个院子里,只有我一人。那么,能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来我院中,除了长夜再无他人。
果真如此,林毓第一个发现长夜昏迷不醒,我赶去时,屋内洒了一地糕点,不由得对长夜产生嫉妒之心。
他躺在床上,满面春色,呼吸急促,没有生命危险。
既然真身还在,便不可能被还梦酒伤身,最多在梦里流连忘返个几日,不算坏事。
“他想要美梦,那么,这一场美梦足够他受的。”
我打发掉其他人,将门关上,施个法进入他梦中。我甚是好奇,他的美梦究竟是什么。
金色甲衣,头上束冠,高大身材,一脸狂笑,这便是梦境中的李长夜形象。
不过,让我很气愤的是,他居然左拥右抱。
他左拥右抱我管不着,但是,为何右边那个是我,还一脸春意朦胧,丢人至极,丢人至极啊!
我真想一巴掌将这美梦拍碎,但念及长夜的身体状况,不敢妄加动作,一个不当心,他的身体会有折损。
“诸位,本城主今日大婚,办流水席三日,全城欢庆。”
当下里,城内各街道,全摆上了宴席,热闹非凡,百姓纷纷恭贺。
我这才看清,我和林毓都穿着红色嫁衣,甚是刺眼。
我很好奇接下来的事情,继续看下去。
凡俗婚礼我见得不少,没有特别之处,无外乎是拜个堂罢了。
可在这之前,我有了个好想法。
梦里的世界随我折腾,心念一动之后将周遭变成火海。
这火海中,仅有三块半米见方的陆地,排成三角,三人各站一处。
我再化身巨大岩魔,从岩浆中窜出高大身子,十米之高,俯视下方三人。
这三人早吓得不轻,哪怕是仍然穿着红色嫁衣的另一个我。
梦境中的人有何种实力,全靠造梦之人的想象。亦即是说,此刻在长夜眼中,我便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我高声宣布规则,不带感情。
“我需要一女做祭品,李长夜你来选,选一个活下去,否则全部死在这里。”
另一个我和林毓没有说话,盖因他们全是由长夜所想像,故而,他们不言语表示长夜正处于脑子停滞状态。
好吧!我等等。
约莫十多个呼吸之后,他满脸涨红地吐出几口浊气,看向我的眼神除了恐慌还是恐慌。
我再将问题说一遍,他似是不信,我便挥动巨大手臂,捞起海浪,只须轻轻一掀,就能让三人尽数葬身火海。
“只能选一个,否则,全部死。”
他继续纠结,恐慌,各种情绪不一而足,最后是认命一般,忍痛指了一个方向。
那是,林毓。
我问的是选谁活下去。
……
轻罗悠悠独自柔,挽袖西风愁。今夜不闻刻相思,秋草与人瘦。
除帘扶窗语还休,不说相知否。浓黛眉川烟如雨,一觉三更后。
三更孤叶拟花灯,黯黯千灯朽。花尽时节不含春,脉脉泪雨骤。
寒似高山冰临楼,不胜半枚酒。离别之日回梦时,黑夜覆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