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屁快放,磨磨唧唧。”宋三爷翻了翻白眼。
白有义忙笑道“哎,大哥,前面这条路要过个坟岗子,而且过了坟岗子再往前,今天就没有宿头了,咱们就只能在前面一个破庙里凑合一宿了,你看……”
别说宋三爷,他这话说出来,旁边听见的都笑了。宋三爷道“咱们杀的人,比鬼杀的都多,怕什么?就走这条路了,好多年没住破庙了,倒是怪想的。”
“你这是好日子过惯了,烧的慌。”南宫雨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
“师妹这就说的不对了。”宋三爷挑了挑眉毛道“人不能忘本,这破庙向来是江湖上是非多发之地,也算是咱们绿林的象征之一了,住破庙那是咱们的本分,怎么就不是好日子了?这秋风送爽,全就当是春游了。”
“……”秋风送爽和春游这两件事儿的逻辑关系,别说南宫雨了,所有人都没明白,但既然宋三爷发话了,住就住呗,就和宋三爷说的,这住破庙算个什么?好歹有片儿瓦不是?他们行走江湖,野地里、树杈子上睡觉的时候多了去了,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早上都不急着叫醒宋三的缘由,这帮人不怕错过宿头,谁怕这个呀。
这不废话么?紫香和绿羽怕呀,她们都快吓死了,脸色煞白煞白的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她们不是怕什么乱坟岗和破庙,她们是让宋三爷这一番话吓着了。
什么叫“杀的人比鬼杀的都多”?什么叫“咱们绿林”?还有……他们为什么和黄泥坡的土匪是朋友呀?不是说好的状元郎么?这弄半天是帮贼呀!
“咦?你们两个怎么了?是不是晕车?”南宫雨看到两人神色不对,疑惑的问道。
“没有!我们很好!我们……我们非常好!”紫香一脸肯定的说道,绿羽也狠狠点头表示同意。
南宫雨和阿沐都没反应过来呢,白有义却捋着胡子点头笑了笑,不过也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大哥是故意交底,吓唬两个小姑娘呢。
他们到破庙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全黑,太阳刚刚将要落山,但这个时候不能贪图路程,否则就真的睡野地里了。
这破庙是座关帝庙,虽然残破却不算小,庙后还有带客房的院落,只是院子里杂草丛生,院墙也倒塌了许多,显得有些萧条。
宋三爷他们一进来,一抬头看到正中那座关公像,正是那副经典的月下读春秋的架势,两旁是义子关平和周仓。只是这三尊神像,此时外面的色彩已然斑驳脱落,缠绕着乱蓬蓬的蜘蛛网,在这昏暗的破庙中,显得煞为诡异。
这些人见到是关帝庙,竟然不用多说,一个个手脚麻利的拾掇起来,先是爬上供台,将那些蛛网撤掉,又将倒在一旁的香炉扶起,有人拿出干粮,摆在供桌上。
宋三爷当然不可能收拾,看着手下们一通忙活拾掇利落,这才点了点头,当先走到关帝爷面前,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后面那些人纷纷跟着跪拜,一个个神情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两个小丫鬟当时懵逼了,这简直就是坐实了呀,不是土匪的话,谁进庙就给关老爷打扫卫生?闲的么?
“绿羽紫香,关帝爷忠义千秋,你们两个也来拜上一拜。”宋三爷拜完起身,对两个小丫头道。
两个小丫头浑身打着哆嗦,咬着牙一步一步挪到了神像前,跪下不情愿的磕了三个头。
“好。”宋三点头笑道“既然你们和咱们弟兄拜了关二爷,那以后就是自家人了。这关二爷忠义千秋,咱们拜的不是神佛,是这份儿义气。知道关二爷这种讲义气的人,最恨什么吗?叛徒,出卖朋友就是叛徒,你们……想当叛徒么?”
两个小丫头都快尿了,实际上要不是不想把书写的太龌龊,按道理早就该尿了,哪里还说的出话来呢?
“老三,上次那个谁,就那个叛徒,想要跑去官府告发咱们,后来怎么样了来着?”宋三爷抬眼看了看李狗蛋。
“哈哈……”李狗蛋凶神恶煞的大笑道“大哥糊涂,这就忘了,不是让咱们抓回来红烧了吗?那小腿肚子上的肉,可是香的很呐!就是……嘿嘿……”他说着,却看向两个小丫头,舌头在嘴角舔了舔,狞笑道“就是那厮的肉,老了些。”
“大王,大王饶命啊……”紫香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哭了,这是崩溃了。
那个绿羽蹲下身来,抱着紫香,怒视宋三道“大王既然是江湖上的英雄,欺负我们两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吆?有点儿脾气呀!”宋三爷冷笑一声道“好,有脾气好,给她把刀。”
一旁便有手下人大笑着抽出腰间一柄三尺钢刀,随手往绿羽她们地上一扔,那刀“哆”的一声便插在了地上,刀柄微微颤动不止。
宋三爷看着不解的绿羽,和只是哭泣的紫香,冷笑道“你二人看到这刀了没有?今日之事,你二人只能一个活命,看着办吧。”
“大……大王,你绕了绿羽姐姐吧……”紫香抽泣道“你饶了绿羽姐姐,我……呜哇……”她说着又大哭起来道“你杀了我,绕了她,呜呜……”
宋三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绿羽却站了起来,擦干眼角的泪痕,走上前去用尽力气,才将那刀拔出来。那柄钢刀看来还挺沉,她双手握着有些费力,但还是拿了起来,道“大王今日说了此话可算数吗?”
“哈哈……”宋三爷大笑道“江湖之上,皆知三爷我一言九鼎,你杀了她,我放了你。”
绿羽面带微笑,眼泪却顺着两颊流下来,但语气出奇的平静,她看着紫香道“紫香,你要好好活着,希望你我下一辈子,都不再做奴婢了。”她说完,竟将那钢刀奋力举起,横在自己玉颈之侧,双手作势便要自尽当场。
这里人人都是高手,岂能让她一个小姑娘就这么死了,一时间也不知谁发的飞蝗石,竟是一连串“叮当”作响,显然是数人同时发出暗器,打在钢刀之上。
刚刀便再也握不住了,顿时掉在了地上。紫香吓的忙跑去将绿羽抱着,大哭不止。
“好!”宋三爷点头笑道“没想到竟是奇女子,好的很。三爷我行走江湖,凭的是义气二字,岂能杀有情有义之人?”他说着又对紫香笑道“你也很好,你虽然胆小怕死,但愿意让我杀你放了绿羽,正是这怕,反倒是好,好的很呐!”
绿羽一边抱着紫香安慰,一边对宋三爷道“大王今日不杀我们,就不怕我们去告官吗?”
宋三爷微微一笑,道“今日放了你们,为的是义气二字,你们要去告官,那便去告就是,你一个小姑娘都不怕死,三爷岂能怕么?来人,给她们一百两银子,让她们走吧。”
旁边阿沐从怀里掏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出来,递到两人面前笑道“你们别怕了,我家大哥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方才只是吓吓你们罢了。”
绿羽仍然一脸警惕,不敢随意去接银票,却看着宋三道“敢问大王名姓,我要去报官,也要知道是谁才好。”
“哈哈……”宋三爷大笑道“黑龙岭上黑龙盘,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义薄云天小干娘宋三的名字你只管去说,让那些当官儿的有胆子,便来拿我就是。”
“你是小干娘!”绿羽突然一愣,竟是轻轻推开紫香,上前几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却是泪流不止道“我,我找的你好苦啊!大王,请替我父伸冤呐!”
宋三爷一愣,忙上前扶起道“别急,慢慢讲来,你爹是谁?你一个小丫鬟,如何知道我的名号?”
南宫雨和阿沐也将两个小丫鬟拉着坐在一旁,宋三爷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晃动火折子点上了烟袋,又吩咐手下打扫后院的打扫后院,捡柴火的捡柴火,打野味的打野味,自是不用多提。
安排完毕,宋三爷才抬眼看着绿羽道“说吧,你爹是谁?”
绿羽想起家中变故,悲声道“家父铁峰,乃是被奸相李飞所害。”
宋三爷猛的神色一震道“可是大理寺卿,人称铁头判官的那位铁峰铁寿山?”
绿羽点头道“正是家父。”
“原来是忠良之后。”宋三爷神色感慨,又疑惑道“我虽然佩服你爹断案严明,向来刚正不阿,可我和他并无交情,他身在朝堂,又如何知道我这江湖草莽?”
绿羽苦笑道“并非是我父亲说的,他被定罪仓促,家中女眷都判了充入官楼,可是那李飞从中作梗,哪里是充入官楼,竟被买入暗娼院中。当时我才六岁,是那暗娼院的老鸨王妈妈,感叹我父忠良,只让我做了她的丫头。后来我长大了些,因为通些琴棋书画,便在院中卖艺不卖身,每每有看似颇傲气的文人举子来,在我面前大谈朝政,我便将家事哀求,可那些人或起身就走,或一口答应,却再不见来。是王妈妈看我日日以泪洗面,便才与我说,天下敢管我家之事的,只有一人,便是江湖上人称义薄云天的小干娘,我因此记下,去年王妈妈和我说,我这年纪大了,在这暗娼院中实在扎眼,便将我卖到了知府衙门,也算离了苦海。”
“哼!”宋三爷冷哼一声道“这帮子人,圣贤书读到狗身上去了,却还整天辱骂圣贤,以为这样便显得自己明白事理,却是连个老鸨子的见识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