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踏上回学校的路上,穿过了那长长的大桥,抵达了北岸,一眼就看见了在那里等候的雾依子。她看见我以后高兴地向我招手,我向她跑了过去。
“怎么了雾依子?脸色很不好……不会生病了吧?”
“唔,没有的事哦。”
雾依子的眼神中闪烁着某些东西,我觉得她好像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她眼中的光芒很快就消退了,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东西,只是说道:
“可能是昨晚太冷,没有睡好而已。”
“雾依子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没有的哦,四季。”
不知为什么,她扭过了头,看着结了冰、几乎已经停止流淌的江水,一言不发走在我前面,昨晚我们一起回家的时候雾依子还是兴致勃勃的,但今天怎么就变得如此怏怏不乐呢?
顺带一提,昨天雾依子在酒馆里只是点了两份像是糯米粑粑的东西权当是早点,然后我们拜访了雾依子的雇主老爷爷——是个鳏夫铁匠,膝下无儿女,雾依子的任务就是在上学以前在他家里打扫卫生,包括老爷爷在内的村庄里的所有人似乎都不知道外面还有一个现代的世界,也许这是雾依子刻意而为的吧。
“雾依子,四季前天晚上遇到一件很奇怪的事。”为了让她打起精神,我试着找一些话题。
“一件奇怪的事?”雾依子像是从梦中醒过来那样,惊讶地看着我。
“嗯,那个,四季家旁边的别墅里住着一个红色眼睛、长头发的女孩。”
我搜肠刮肚,却一时找不出任何一个合适的词语来描述那个女孩,只能凭借她最大的特征来描述她,而雾依子的眉头皱成了“八”字形,问道:
“红眼睛、长头发的女孩?你是在说什么恐怖故事吗?”
“嗯,那个女孩的房间和四季的正对着,四季前夜看到了,然后奇怪的事发生了,昨天妈妈特意跑去邻居家,回来很生气对四季说,房子里根本就没住人,因为房子门把手都腐烂了,里面没有一件家具……”
“那就是说,那天晚上看到红眼睛长头发女孩是四季的错觉,”雾依子说,“这是一种幻觉吧,我也曾有几次把梦里面的内容误认为是真实的东西。”
“可是,四季明明是亲眼看到的!而且四季那时走出阳台,那种很冷的感觉,这绝对不可能是假的。”
“有时候梦境太过真实的话,对里面的内容产生深刻记忆也是正常的哦。比如说,我曾经就梦见过我的妈妈得病离世了,早上才发现妈妈还安然无恙吃着早饭呢。”
“嗯……”
不可否认,我有过梦游的经历,梦游时还在楼梯上摔了下去,可能这真如雾依子说的是我的梦。况且,对比我那些像小孩子的胡思乱想,雾依子的话条理清晰,每句话都是成年人的发言,总是带着某种威严。
“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我想起前晚做的噩梦,“昨天雾依子带四季去的那个村庄,四季在前天晚上就已经梦到了。”
“梦到我和你去酒馆了?”
“不,是那片樱花林,四季觉得自己好像在好久以前就看过了……”
“哦……有可能是既视感吧。”
当雾依子意兴索然的时候,她要么说话敷衍,要么直接保持沉默,所以当我们经过大桥时,耳边响起的只有走路的沙沙声,以及刺骨寒风的呼呼声。
“雾依子今天有什么话要和四季说吗?”
“四季为什么会这么想呢?”雾依子的眼神死死盯着我。
“四季只是有这样的预感……”
“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哦,你要是真的想听的话……今天是周四……周五,也就是明天放学后跟我来吧。”
前往学校的路上,雾依子突然开启了回忆模式,谈起小学时每天早上下学在路上玩过的捉迷藏、在悬索桥下的嬉水,以及我和她交往里的一段不太好的回忆。
那还是小学的事,雾依子是我上学的第一个同桌,她的性格腼腆,像个小刺猬那样缩在座位上,她没有书包,老师发新书后,她就把课本堆在抽屉里,在放学前把抄写之类的作业做完,尽量不把书带回家。有几次她把课本带回去了,第二天上课时,我看到这些书都变得破破烂烂的。
“回家的时候不小心掉地上,被车碾过了。”她这样解释道。
因为雾依子的这些怪举动,她在班里一直被人嘲笑,那时候的我沉迷电视节目,一有时间就和她谈艺人和搞笑节目,她歪着脑袋听着我的话,懵懂地笑起来,我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绕路去镇上的冰淇淋店,还有几次邀请她来我家做客。
五年级分班,我们去了不同的班级,此后我们的关系就疏远了。我有了新的可以聊电视节目的朋友,关于雾依子,我听隔壁班的同学说,雾依子在班里沉默寡言,只会埋头读书。放学铃声后我来到雾依子的班级,看到她的位置已经空了,午间休息时我找她,她只顾着看书而不理睬我,小学时候亲密无间的我们,因为雾依子莫名其妙的冷漠慢慢变得疏远起来。只有在月考和期末考的分数排行榜上,我才看到牢牢占据第一名的雾依子。
我们的关系直到初三分班才有了转机,那时阴差阳错般地,我和雾依子分到同一个班,又成为了同桌,刚开始,一放学她就把书包收拾好,对我轻声说抱歉以后就走了,但在事后又感到非常后悔那样,在一次周末她约定在我家帮我补习功课,我才发现,在我们疏远的四年里,雾依子的思想已经变得非常成熟。
回到课室,刚进门,一股沉重的气氛就扑面而来,离早读还有差不多十分钟,这本应该是大家热火朝天聊天的时候,但我和雾依子进来时就感受到二十来双眼光的注视,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他看见我们,微笑着点点头:
“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就开始换座位吧。”
换座位?按道理只有在月考或者是期中考之后,班主任才会根据学生的成绩调整座位,今天实在太奇怪了。我们的课室呈六角形,两个分别靠着走廊和窗外的对角分别可以容纳一个座位,我被安排在靠走廊的位置,雾依子则在靠窗外的位置。
放学后,班主任单独留下了雾依子,把她叫去教师办公室。
“明天下午我约你出去的事千万不要跟你爸爸妈妈说,不然我们以后可能再也没法见面了。”雾依子在前往办公室前对我说道。
次日,在上学路上我没有遇到雾依子,回到课室里,也没看到她的身影。
转眼就到下午第三节课,眼看离放学的时间越来越近,雾依子的座位还是空着,自昨天放学后,她就像是人间蒸发那样完全找不到踪影,晚上发消息给她没回,打电话也没接,放学后碰头的事,她既没有告诉我时间,也没告诉我地点。
我突然还想起,妈妈早上在我出门前说过,今晚要做馄饨面,让我一放学就马上回家,帮她包馄饨,只是因为一直想着和雾依子约会的事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物理老师兼任级长和我们班的老师,现在正在讲台上讲着电路的知识,这也是本周的最后一节课,她的课非常有趣,所有的学生都非常喜欢她的课,以前我和雾依子同桌时,光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学霸气息就能让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更何况是本来是有趣的课堂呢。我扫视全班,所有的同学都在聚精会神听课,看着老师时,不小心和她对上眼了。
“怎么了四季,我讲的课有什么问题吗?”她笑着说道。
在一个所有人都认真听讲的课堂上出现东张西望的学生,肯定是会被老师发现的。
“没有,四季听着听着就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刚睡醒那样……”
慌乱之中就说了一些意义不明的话,同学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我顿时涨红了脸。
“对不起,是四季上课走神了。”
老师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那么作为惩罚,就让四季上来解一道题吧。”
距离下课铃敲响还有十几分钟时,我才得以摆脱物理题的纠缠,从讲台上走了下来,不知老师是无意还是故意的,她居然挑了一道有点超纲的题目——那是关于并联电路的电流求法,前几天雾依子强行把她自学的高中知识塞给我,想不到居然在这个地方派上用场。
台上的老师也是目瞪口呆的:“做是做对了,不过这种用公式的方法可不像四季的作风啊,是不是雾依子教你的……”
说到“雾依子”三个字时,她突然顿了顿:“没事了,四季你回去吧。”
回到座位时,我看到桌上出现一个对折两次的小纸条——这在我这个年纪是常有的事,上初中以来我收到过几次,大概就是将平时不敢对对方表达的感情写在纸条上,再偷偷塞到笔盒、书本这些地方而已——打开纸条,上面简洁写道:
5点30分·蓝
我一下子就认出这是雾依子的笔迹。
蓝是一家咖啡馆的名字,位于常春镇繁华的市中心,如果将家和学校的距离比作是1的话,那么家和市中心的距离就是2,有一次爸爸送我到市中心,穿过悬索桥,沿着柏油马路行驶差不多十分钟才到达目的地,要是走路的话至少需要1小时,就算是我和我的好友,也只会在晴天的周末这么远的地方,放学后的这段时间是几乎不可能的,更何况我已经答应妈妈今晚要一起做馄饨面呢。
下课铃响,我收拾好书包,磨磨蹭蹭走到校门,我不敢违抗妈妈的命令,但想到要是不去赴雾依子的约,直觉就告诉我,可能以后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走在教学楼到大门的庭院里,寒风将地上的枯叶吹起,和泥沙一起形成小小的龙卷风,“咔嚓咔嚓”的声音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今日天空依旧乌云密布,厚重的云层压抑得几乎要让人发狂,茫茫的白色将整个常春镇封锁了,没有阳光,也没有下雪,我讨厌这样的天气。
我犹豫再三,决定还是赴雾依子的约,妈妈的话虽然重要,但还是比不过我的好朋友,我摸了摸口袋,妈妈给我紧急联络用的电话卡还在,学校对面就有电话亭,在赴约前至少也要把不能回家的理由以及我的动向告诉妈妈。
顺带一提,对我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手机是严禁品,所以妈妈才给我联络用的电话卡,可能在她看来,我的学业是最重要的吧。
这是我第一次经过自己思考做出的决定,加上想到马上就能和雾依子见面,心里不禁砰砰地跳,裹紧脖子上的围巾,加快脚步向大门口走去。
忽然,一片雪白的花瓣落在鼻梁上,我把它放在手心,发现是一瓣樱花,心里咯噔一声,向头顶望去,果然,庭院两旁花圃里早已光秃秃的树木已经被满开的樱花树取代,温暖的风拂在脸上,洁白的花枝于风中摇曳,这番场景和那天遇到的情景一模一样。而在我身边和我走在回家路上的同学,此时都仿佛变成一尊尊雕像那样一动不动,表情、连向前迈出的脚步也固定了,身旁卷起的小小的龙卷风也定在空中,我试着摇头和摆手,还是和往常一样,我周围的时间都被停止了。
而我的好友雾依子,正靠在大门口的石柱上玩手机。她的着装仿佛就是个即将远足的孩子浅蓝色的外套、超短牛仔裤和雪白板鞋构成一身休闲装扮,戴着鸭舌帽下小巧的耳朵塞上耳机,后脑勺露出一条长长的马尾,这还是上初中以来我第一次看到雾依子校服以外的着装,和只会衬衫加长裤搭配之类毫无美感的我简直是天和地的差别。她看见了我,摘下耳机向我挥挥手。
“四季你好慢啊,平时放学第一个跑出课室的不是你吗?”
明明雾依子比我还快。
“雾依子今天为什么没来上课?”
面对我咄咄逼人的质问,雾依子只是一笑了之。
“我不在这里读书了,就这么简单。”
就算一道雷电落到面前,也远不及雾依子的话要让我感到更加惊愕,心里空空的,好像被人用铲子挖走一大块那样。
“走吧。”
“去哪里?”
“去市里的蓝啊,四季睡迷糊了吗?”雾依子笑了,“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不希望四季担心就一直没有告诉你,今晚就算是我的赔礼和送别礼吧,对不起了。”
追随着雾依子,柏油马路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条樱花隧道,和前天的情景一模一样。
“四季今天是答应和妈妈做馄饨面的吧。”雾依子故意不看我失落的表情那样走在我前面,“我就知道四季一定会担心来不及赶回家,所以用了这个减缓时间流动的结界,无论我们在这里待多长时间都不用害怕迟到。”
可是雾依子的话我一句也听不进去,我只知道,从明天以后我就见不到雾依子了。
在蓝咖啡厅里吃了一个无言的晚饭——我们先是找个卫生间解除时间静止状态才走进店里,毕竟谁都会为两个凭空出现的人感到惊讶——贴心的雾依子考虑到我要吃馄饨面的缘故,避开了主食,点了一个我最喜欢的草莓圣代,雾依子自己则点了美式咖啡。待在蓝的时间里,她无数次避开我质问的眼光,目光或者逃向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或是落在桌面的菜单上,我预想中的雾依子的坦白并没有出现。
我们终于走出蓝,吮吸外面清新的空气。
“我爸妈终于离婚了,”大概是忍不住了,雾依子突然说了起来,“我不想和他们任何一个人一起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也不想和我一起过,最后决定是妈妈收留我,她说再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吵着要搬出常春镇,我就只能辍学了,不仅仅是我的辍学申请,连妈妈在外面落脚点的事,都是我一手包办的,真羡慕四季啊,有这么好的父母。”
“……”
我很可怜雾依子,但却无法从心里认同她的话,我的爸爸妈妈很爱我,但我不想他们这样爱我,我知道这是很自私而且叛逆的想法,但是对我来说,他们的爱超出我的承受范围了。
“可是,每个人都对自己拥有的视而不见,只看到自己没有的东西,我总是埋怨为什么上天没给我四季那样的父母,让我在幸福快乐中成长,却看不到自己拥有人们都渴望的自由,我可以自由去镇上任何一个地方,去做任何一件事,因为爸妈不会管我,也不会怪我,咦,我这是怎么了……”
雾依子回过头来,我才看到她的脸上多了两行泪水。
“四季,你觉得雾依子我能成为你爸爸妈妈眼中的好孩子吗?”
“好孩子是指……”
我混乱了,雾依子的提问才让我发现,其实我完全就不了解她,自幼便处在爸爸妈妈的庇护中,没有像雾依子这样的支离破碎家庭的经历,身处井底的青蛙又怎么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看待自己呢?我把雾依子当作是好朋友,但相识近十年来,只有隐隐约约从同学口中才得知雾依子糟糕的家庭,我却丝毫没有把它当回事,依旧和雾依子说她不感兴趣的话题,更别说是帮她分忧解难了。
可能五年级分班后的疏远,就是雾依子无声的抗议吧。
“四季你知道吗?自我懂事起,我的爸妈就是分房睡的,但是我家不像四季那样的小别墅,而是在江边的公寓楼里,那里的房子只有两个房间和一个客厅。”
“那……雾依子是跟妈妈睡的吗?”
雾依子的笑容显得非常悲怆:“客厅就是我的房间,沙发就是我的床,茶几就是我写作业的地方,我在家里没有自己的房间。”
一瞬间,脑海里冒出了小学一年级时雾依子那堆破破烂烂书本的回忆,还有勤奋在课室里写作业的背影,关于那时雾依子所有的不解和迷惑,现在都豁然开朗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拥有的家庭的人居然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一幕幕只会在电视上出现的夫妻吵架、孩子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情景出现在我眼前,怒发冲冠的父亲拿起女儿的书本砸向母亲,被撕破的书页漫天飞舞。深夜,寒风吹过落地窗的“呼呼”声,还有厨房水龙头“嘀嗒”声是雾依子的入睡曲。要不是从雾依子亲口说出来,也许到了衰老死去的一刻也不会知道这些吧。什么也不知道的我,只能和什么也不知道的班上的同学一起疏远雾依子,我是个懦弱的人。
“四季觉得,雾依子是个好孩子……”
“可是好孩子都未必幸福,比如说我,也比如是四季,”雾依子的笑容勾起那天在樱花林里的恐惧,“可能四季一直以为是自己没有戴有色眼镜,才和我成为朋友对吧?”雾依子摇了摇头,“我可能是你想也想不到的坏孩子哦,说不定那时我和你做朋友,就是嫉妒你的幸福,想方设法想让四季你堕落而已哟,四季难道不记得我有好几个晚上约你出去玩,然后被你拒绝了吗?”
不是的,雾依子不是这样的人。我在心里呐喊。那时的我,仅仅是因为不敢违抗妈妈的话,从来没有想过这么深层次的原因。
“那,雾依子为什么在五年级就不和四季一起玩呢?”
“没有什么,只是厌倦了而已。就算把四季变成坏孩子,对我来说也没有一点好处。是的,雾依子我就是这么一个坏人。”
“那雾依子为什么又和四季和好了呢?”
“我只是惊讶,你居然没有发现我这么明显的举动,还傻乎乎地跑过来和我说重新做好朋友,就觉得四季你太单纯,单纯到了可爱的地步,才答应你而已。”
不是的,这肯定有什么不对。
“是的,四季你实在太单纯了,不仅没有看穿我的外表,还对爸爸妈妈和其他大人们的谎言深信不疑,虽然这由没有接受过父母疼爱的我来说有点不合适,四季,请你一定要相信你的爸爸妈妈,特别是四季的妈妈,她才是这个世上最爱四季的人,哪怕是撒谎,她也会用尽全力保护四季的。”
撒谎?保护?雾依子的话让我听得一头雾水。
“我还真是个矫情的人呐,一边不想四季被大人欺骗,一边又不想四季受伤,明明以后都不会遇到四季了,但总是忍不住担心四季……”
雾依子低下头,过了一会才重新抬起来,
“快到学校,时间也不早,我也要回家收拾行李了……要不……”
“嗯,掰掰,雾依子。”
“拜拜,四季。”
和我想象中的洒泪告别的情景不同,尽管心里很空虚,但没有一丝要流泪的冲动,雾依子和我的告别,就好像是每日放学回家在悬索桥前的分别那样,普通而又平凡,勾不起悲伤的感情。
刚踏进学校的大门,一阵风带着纷纷扬扬的樱花扑在脸上,让我睁不开眼,与此同时,刺骨的寒风接替暖洋洋的阳光,被小小龙卷风卷起的枯叶在空中达到最高点后便旋转着落到地面,耳边逐渐被同学的交谈声充满,当我重新睁开眼时,一切都回到和雾依子见面前的景象。
同样的回家时间,同样的回家路,直到寂寞的心里反复确认以后再也不能遇到雾依子时,迟来的泪水才涌进眼眶,可能让我伤心的并不是失去雾依子,而是这个要努力适应没有雾依子的生活的自己吧。
家里,在橘红色温暖的灯光下,妈妈哼着小曲,用筷子夹起碗里的肉馅儿,放在手心的馄饨皮上捏成团,看起来像是被拔去棍子的棒棒糖,只是一会儿的工夫碟子上就摆满馄饨。
“四季啊,今天回来得挺早的嘛……”“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啊?”“妈妈不是说过进来要把鞋子放好吗?”“四季!你在听我说话吗!”“眼睛好红啊,是不是哭过了?学校里有人欺负四季了?”“四季?”
妈妈一连串的问题就是打开我泪水闸门的开关,我扑到妈妈怀里,哭得精疲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