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灯光太暗，江末笙看不清小女孩的脸，她随手拿了杯鸡尾酒，边喝边走了过去。
“长啥样？”江末笙好奇地往裴以深身边凑去，看见小女孩的脸那一瞬间，脸色彻底变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女孩肉嘟嘟的面孔，向后踉跄几步，手里的高脚杯差点没拿稳。
“阿意……”江末笙心里翻起一阵惊涛骇浪，呓语一声却又突然猛烈摇头：“不可能，阿意怎么可能还活着，她不是死了吗？”
心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发疼。
江末笙忍不住上前问裴以深，尾音发颤：“她叫什么名字？”
“来来小阿忆，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裴以深轻柔地笑着，对抱在怀里的小女孩说道。
小女孩怯生生盯着江末笙看了好几秒，缩了缩头，奶声奶气地开口：“我，我叫裴知忆。”
“哪个意，是不是意思的意？”江末笙激动地眼眶都红了，裴知忆话音刚落便追问道，有些吓到小孩了。
“不是啊，是记忆的忆。”裴以深微微讶异，“你怎么了？”
她才发现自己刚刚行为反常了，连忙垂头理了一下情绪，淡笑地说道：“没什么，就是……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的女儿。”
江末笙自嘲地笑了笑，她今晚真是喝醉酒了。落到在楚安行手里人，就没有一个能活着，更何况是个小娃娃。
“哦，小孩子长的不都差不多嘛，认错了吧。”裴以深不以为意，抱着裴知忆到沙发上坐着。
“你怎么带小孩来这种地方？”林颜轻轻掐着裴知忆肉肉的双颊，疯狂蹂躏她的脸，但裴知忆还被玩得挺开心的。
“怎么，不行啊？反正正好她爹妈就在隔壁，我抱来玩玩呗。”裴以深说道，“我堂兄也是过分，居然把娃藏了这么久，现在才肯抱出来让我瞧瞧。”
江末笙一屁股坐在裴以深旁边，眨着大眼睛试图吸引小知忆的主意，“来，小阿忆，让姐姐抱抱你。”
她伸手去揽小知忆胖乎乎的小身体，手刚碰到裴知忆身上，裴知忆张大嘴巴就“呜哇”了几声，一副要哭的样子。
“！”江末笙立马把手弹开，然后裴知忆就不哭了。她不满地看着裴以深，“她怎么不让我抱啊？”
“可能你有一张让小孩害怕的脸。”
“滚！”江末笙又看向裴知忆，露出官方嬉笑，“你不让我抱。”
“我偏要抱！”她伸手强势地把裴知忆小小的身体抱到了自己的怀里，裴知忆立马惊慌地蹬着胖乎乎的小腿，哇得一声哭了。
“卧槽，她哭了！！”江末笙被吓到了，立马把裴知忆塞回了裴以深怀里，躲到坐在不远处打电话的宋墨珏身后瑟瑟发抖。
果然，裴知忆一离开江末笙的魔爪就安静了下来，恢复了笑容。
“怎么这样啊……”江末笙也要哭了，戳戳宋墨珏的手臂，语气有些像告状：“宋兄，怎么办，她不让我抱。”
宋墨珏也不知道为什么裴知忆对江末笙反应那么过激，无奈道：“我也没办法啊。”
“我跟你们讲，我这小侄女有个超能力，谁和谁是一对一眼就看得出！”裴以深颇为骄傲地说道。
“这么小就会给人组cp？”林颜感兴趣了，兴奋地问裴知忆：“小阿忆，你看姐姐我的男朋友在哪呢？”
裴知忆从裴以深的腿上下到了地面上，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牵住林颜的玉手，然后把林颜的手放在了裴以深的掌心里。
“咦——！！！”江末笙带头大声起哄了起来，包厢里顿时一片起哄声。
裴以深愣了几秒，把手抽了出来，嬉笑着揉了揉裴知忆的脑袋：“可以啊小阿忆，还会给我找老婆了！”
林颜感受到他的动作，表情一僵，看着自己的手心，眼底划过一抹阴霾。
裴知忆接着在包厢里溜达了一圈，各个男男女女都被配对了，江末笙本以为这么精的小孩应该能看出舒清清和舒以怀之间莫名的感情的，没想到她居然把舒清清和另一个长相温润的男生的手牵在了一起。
江末笙看着舒以怀的臭脸，笑得十分欠揍，冲站在包厢门前的女服务生喊道：“服务员！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油炸绿毛龟呀？”
她这话刚说完，某处狠狠扔过来一个苹果，直冲江末笙的脑袋。
江末笙秒怂，吓得缩到宋墨珏背后，宋墨珏伸手稳稳接住那个苹果，然后随意地放到了桌上。
宋墨珏从进来到现在都一直戴着蓝牙耳机在跟谁讲电话，刚刚才按了挂断键。他抬眼看着裴知忆，表情若有所思。
裴知忆却蹦跶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到宋墨珏和江末笙面前。她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站在那里看着两人，没有动作。
江末笙忍不住想开口问她时，裴知忆伸出胖乎乎的肉手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肉手握住宋墨珏插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最秀的是，裴知忆这回还把两个人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
宋墨珏和江末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包厢里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比刚刚任何一次都要响亮。
“咦——！！”众人纷纷一脸八卦地看向他们两个。
江末笙心中一惊，害怕宋墨珏生气，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一秒就把手抽了回来，用笑容掩饰着尴尬，“呵呵呵，这、这小阿忆还挺厉害的哈！”
“哟！小阿忆真厉害，一下就看出来那两个哥哥姐姐是一对。”林颜看热闹不嫌事大得补了一句。
裴知忆不知道为什么就跟他们杠上了，见她把手抽了出来，又抓着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一双肉乎乎的手还按在他们牵在一起手上面不让他们松开。
她不满地嘟着小嘴，奶声奶气地质问道：“珏哥哥笙姐姐为什么不肯牵手手，你们明明很恩爱啊！”裴知忆指着舒以怀，“刚刚那个哥哥用苹果打笙姐姐，珏哥哥还帮笙姐姐挡了呢。”
宋墨珏和江末笙纷纷一愣，同时陷入了沉默，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知忆左看看江末笙，右看看宋墨珏，委屈地瘪起小嘴：“珏哥哥和笙姐姐是不是吵架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胖乎乎的小手松开两人的手，胡乱地在脸上抹着眼泪。
江末笙表情晦暗不明，她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未婚夫妻吗？可他们只是普通的商业联姻，演给宋家和江家看的罢了。
恋人吗？那更不是。
朋友呢？也许在他心里，自己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抽回手，双手无措地交握在一起。江末笙低头微笑了一下，嘴角有些苦涩。“阿忆，过来。”
裴知忆吸吸鼻子，好似是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乖乖地走到了江末笙面前。“阿忆，牵手是互相喜欢的人才会做的事。姐姐和哥哥……不是互相喜欢的人。”
“为什么？”裴知忆瞪大了眼睛，天真地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会结婚呢？”
江末笙没有心思与她解释订婚与结婚的区别，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长大就知道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什么叫身不由己？”裴知忆疑惑地问了一句，又哇哇大哭起来，包厢里都是孩童稚嫩的哭喊声：“为什么姐姐明明很喜欢哥哥却要说不喜欢，为什么哥哥明明喜欢姐姐也要装作不在意，大人总是喜欢骗人！阿忆好难过。呜呜呜呜呜呜——”
裴以深见情况不妙，连忙过来把裴知忆抱到一边哄去了，整个包厢的人也都围过去哄小孩去了，沙发上就只剩下宋墨珏和江末笙。
“小孩说的话，别当真。”江末笙扯了下嘴角想笑，却发现平时那副嬉皮笑脸的面具戴不上去了。
宋墨珏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幽暗的光线与点歌屏幕上映射出的彩色光线交汇，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下颚。
“不会太久，我放你离开。”他说道。
江末笙抿了抿唇，她其实想说“好”，但心里跳动着名为不甘的因子，它疯狂冲她的大脑叫嚣着，几乎要吞噬她一直保持着的理智。
“可我想陪在你身边。”她还是说了出来。
宋墨珏语气冷了几分，“我不需要你陪着我。这场联姻不过是利益的交换，我从来没有当真过。”
“我不需要你当真，你只要让我陪着你身边就好。”江末笙坚定地看着他。
真是……执着啊。
宋墨珏对上她的眼，她真诚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对他的痴迷，爱慕，崇拜，还有渴望。
这眼里都是他的样子，让他害怕。
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我最后提醒你一次，不要来招惹我，我不是什么好人。并且，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不，宋兄是好人。”江末笙摇摇头，语气小心翼翼，生怕扰得心上人不喜：“我不要你的喜欢，你只要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好了，如果你什么时候讨厌我了，就告诉我，我会自觉离开的。”
她一个统领司命堂四处的副司令，血溅到脸上都不眨眼的女杀手，此时姿态却何其卑微，低声下气只为留在他身边。
“你……”宋墨珏拧着眉头，“你是不是傻？”
他没想到江末笙这么认真，这么虔诚，这让宋墨珏更害怕。如果她物质些该多好，只要给她点钱就可以了。
可她什么都不要，她想要陪在他身边。
跟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秦明月就是一个例子，宋墨珏不能让江末笙也为了他丢了性命。
“我怎么傻了？我是认真的。”
“你如果执意这样，就是下一个秦明月，想清楚再回答。”
江末笙沉默了，宋墨珏以为她犹豫了，没想到她居然小手潇洒地一挥，毫不犹豫地说道：“切，我是怕死的人么？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
“那我让你去死呢？”宋墨珏万年寒潭的眸子多了些莫名的情愫。
没想到江末笙更加语出惊人：“那我就去死。”旁人听到可能会觉得她疯了，她这话说得好轻松，正常人谁不怕死，她却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但她早就看淡生死了，本就是因为宋墨珏才活着，他都让她去死，那她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
宋墨珏微眯起眼，从衣服内部掏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他把小刀的刀刃贴身按在江末笙细嫩的脖颈上，娇嫩的肌肤瞬间被锋利的刃割破，渗出一丝血迹，染红了那抹银光。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作，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又暧昧，杀机四伏。
江末笙不作反应，平静地闭上眼等着这把小刀割破，割断自己的喉咙。
小刀刺得越发用力，一点一寸地往里刺去，鲜血流得越来越多，隐约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宋墨珏死死盯着她的脸，眼底生出一抹不忍的红。他希望她反击，哪怕挣扎一下也好。
可她没有，如她所说，他让她去死，她就去死。
明明杀人对他来说已如家常便饭，可他此时握着小刀的手如同注了铅般沉重，迟迟下不去手。
宋墨珏眼神晦暗不明，仔细看便会发现眉眼间满是挣扎。
最后，刀还是停了下来。
他使劲一抛，飞刀飞出了窗外，而后走出了包厢。
江末笙睁开眼，没有死后余生的庆幸，神色依旧很平静。她深呼吸了几下，抽了几张纸，擦了擦脖子上的血迹，也出了包厢去了女厕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