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车路过杨格庄头,这是小芹婆家所在地,她突然说,呀!
怎么村子烧成这样?
我的房子也没了?
车夫说,过年时候,官军把这村子围得水泄不通,说是捉拿罪犯,他们偷走了顾宫里的非常值钱的宝贝,就藏在这村里,之后,双方展开了枪战。
官军当场死了七人,土匪死了几个谁也不知道。
官军一气之下,放火烧了这个村子。
小芹说,村里人都哪儿去了?
不知道!
车夫回答。
驴车来到牛街,大家一看,牛街也变了!
房子倒蹋许多,商铺寥寥无几,杨文忠住的门口那棵大槐树也断了两个大树干,好像在说,主人啊!
你可回来了,我没法活了!
马车停在王阿姨院门口,院墙倒了一大截,有扇窗户弄断了几个花棱子,看来是进过小偷了。
一家四口,忙来忙去,总算安顿下来。
老头子说,这里比乡下好吗?
老婆子说,好!
再破烂也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杨文忠就起床了。
他拿瓦刀,用倒蹋的砖一块块认真的将那个大缺口子慢慢补上了。
早饭以前,已经完工了。
他紧接着去西屋找出木条子,锯,鉋子,板橙,尺子,??,锤子等。
一会量尺寸,一会下木料,一会鉋光面,一会??铆孔,忙个不停。
太阳刚过高墙,窗口棱子修好了。
丈母娘起床来到院子,伸伸懒腰,一看说,我的天哪!
你啥时候干了这么多活呀?
这么大的活儿,你一个人干得?
没想到你还真有手艺唻!
快!
洗手吃饭!
小芹做好饭了!
刘老爷子出来看了看说,嗯!
不错不错!
真是不错!
看你干这么多活,我楞没听见!
吃饭!
吃饭!
杨文忠和小芹上午一块儿上街想买点生活必须品。
到了菜市口转了一大圈儿,哎呀妈呀!
各种吃的,用的贵得吓人!
与想象的价格相差十几倍,二十多倍。
俩人转了半天,只买了几可大葱,一棵白菜,三斤葫萝卜和二斤小米,十斤棒子面。
王阿姨在外面听街坊说,中华民国建立了,本想,国家太平了,生活会好一些。
没想到,物价飞涨,很多人吃不上饭了。
要饭吃的越来越多,饿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自从袁大头当总统后,一天比一天更不好过了。
咋办呢?
不让老百姓活了!
袁大头光知道当总统,可他手下的那些贪官,争权夺利,欺压百姓,杀人不眨眼,都像饿狼,疯狗一样啊!
听说,他们里面直系军阀最厉害,再就是奉系张作霖了。
还有皖系的,冀鲁系的,他们狗咬狗可凶呢!
哪儿管百姓死活呀!
另一老太太说,他婶儿,说话悠着点儿,街上不是净抓反袁派吗?
我才不怕呢!
反正我也人过七十了,不怕死了,抓就抓吧!
死了更好!
不受这份儿洋罪!
别!
别!
别!
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还想跟你做个伴儿,多活几年呢!
王阿姨问,袁大头是谁呀?
老太太一拍大腿说,哎哟!
我说老姊妹,你是真糊塗还是装糊塗啊!
袁大头不是袁世凯吗?
他当大总统了,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
真没听说过。
还有这系那系的是谁啊?
奉系就是东北的张作霖,直系就是直隶省的吴佩孚,还有冯玉祥,皖系就是安徽的那一派。
叫什么什么什么来着?
他们原来都是袁大头的人,现在不行了,各有各的山头,各有各的一帮人马,争得是你死我活,有时,军营里传出枪声,两派,三派互斗的厉害。
现在,物价长得几十倍,谁有心管这些小事?
哪年是个头儿啊!
哎!
咱命苦啊!
王阿姨回到家,慌恐不安,心神不定,心乱如麻。
在那不大的小院子里,来回嘚噖,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没完没了,越转越急。
老头子刘奎元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问,你怎么了?
跟吃错药似的。
老太太说,疯了!
比吃错药还厉害呢!
唉!
早晨好好的,怎么刚出去一会儿,这回来就疯啦?
老头子问。
老太太说,你是不知道啊!
这日子你说怎么过啊!
这吃的菜,粮食,鸡蛋,肉,油,盐,酱,醋,哪一样都疯涨十几二十几倍价钱,这民国都成立二三年了,老百姓越来越没法活了。
这可怎么办啊!
老两口子正在院子里吵吵,小芹,文忠回来了。
一进门,小两口一言不发,心里都很堵闷,说,这价格也太离谱了,一棵白菜顶以前白菜二三十棵,一斤大葱,能顶二三十斤大葱,不买吧,没吃的,买吧,又坑死人,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这个世界都疯了?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民国!
民国!
是要灭国呀!
老头长吁了一口凉气说,咱回四女寺吧!
老太太回答说,走!
回去!
文忠说,妈!
咱不说,来北京去看看在北京大学念书的高山和在清华大学的白云吗?
妈说,亏了你记住了,我这一着急差点儿忘了大事!
见不到两孩子,咱回去也不好交待呀!
小芹说,先别着急,咱有刚买的这点儿吃的,过两天吃的差不多了,准备走的时候,从俩孩子那路过,见见孩子不就行了。
老太太说,咱给孩子点儿嘛东西呢?
小芹说,咱不知道他们缺什么,就留些钱吧!
行!
就这么定了,老太太说。
一家四口,勿勿赶路,来到北京大学找到了高山,到了清华大学找到了白云。
亲人见面了,格外亲切。
王阿姨问孩子们生活,学习的各种情况,然后,掏出钱分作两包,给高山和白云。
高山说,不要钱,学校给颁发的奖学金就花不完。
白云说,哥哥可牛了,每月的最高奖学金都是他的,我也花不了奖学金,再给钱,我也花不着,更是负担,不能要了!
王阿姨他们和高山白云兄妹告别,赶往通州大运河码头上船返回四女寺。
大船开了,纤夫们唱起了起航号子。
哟嗬,晦!
伙计们呢!
晦!
准备好了吗?
晦!
绳上肩哪!
嗨!
使劲拉呀!
嗨!
看好脚下!
嗨!
迈向前哪!
晦!
为了吃饱!
晦!
使劲干哪!
嗨!
刮风下雨!
晦!
咱不怕呀!
晦!
春夏秋冬!
嗨!
咱不管哪!
晦!
黄土烂泥!
嗨!
咱不怕呀!
嗨!
石头再硬!
嗨!
咱踏烂呢!
嗨!
伙计们呢!
嗨!
加油干哪!
嗨!
太阳刚出。
嗨!
到西山哪!
晦!
头顶星星。
嗨!
脚踩滩呢!
嗨!
日夜星辰,连轴转哪,嗨!
坐船的上百号人,大多是底层百姓,穷人最多。
挨着我们坐的有一家三口,年长的是老太太,青年好像是儿子,还带一七八岁的女孩。
老太太晕过去了,王阿姨问,怎么回事?
年轻人说,饿的。
杨文忠从兜里掏了个窝头递过去,老太太吃了两口,又喝了口水,睁开眼说,好人!
好人哪!
一路上,王阿姨一家四口省出了八个干粮给了老太太一家。
四女寺到了,该下船了。
年轻人跪下给我们磕了头,挥手致意,再见了!
有一天,九姑娘和小俠说,我想和孙九堂带上小妞妞出去走走,常窝在家里有些憋闷,出去看看山川,见见大海,走走佛门,观观天下,说不定也是一种生活,也是一种超脱。
你要想去,咱们一起走。
小俠沉思了好久好久,不知九姑娘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她说,九姑娘,咱全家十五六口人,出门在外,住无定所,吃无定餐,风风雨雨,大病小灾,怎么有心情去游玩,观景呢?
九姑娘双手合十道,善哉!
善哉!
阿弥佗佛!
我看你太累了,该休息休息了。
放下红尘,放下悲愤,抛弃恩怨,不管生死,生死由命,富足在天,这才是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