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娘子原本只想告假一两个时辰,但领班体恤两人多日辛劳,硬是塞了一个下午。
两人便又琢磨着去街头看看,再到后勤营,已是第二日清晨的事儿。
“这么热闹,你们在议论何事呢?”
不同于往日纯粹的忙碌,今日的忙碌中多了一丝热闹。一大群人吵吵嚷嚷,似乎争执着什么。
“你们两还不知道吧?”一位胖胖的妇人瞪白了眼珠,睁大眸子。
旁人看了定会觉得吓人,对苏茉而言,却是稀松平常的事。胖妇人天生翻白眼,较劲的时候尤为明显。
“舒婶,何事啊?”蒋娘子和蒋千一般,人缘不错,平常与在场大多数人都多有往来。
“昨儿午时,阿方来咱后勤营了,阿方你们知道吧?”
一位瘦脸高个的妇人抢先答道,偏生极爱卖关子。
不过这下卖关子碰上了关公爷,众人看了苏茉一眼。
“切,谁不知道呢,他都来后勤营找过苏小姐几回了。”一妇人不屑瘦脸高个拿乔的样子。
“是啊,不就是二少将军的贴身小厮吗?我都见好几回了。”另一妇人又补上一刀。
瘦脸高个被七嘴八舌的不满包围,讪讪地不说话了。
看情形不像是找自己,估摸着是什么正事。苏茉深知妇人们对鸡毛蒜皮小事的热衷,微微一笑,摇摇头,便准备纳鞋了。
“阿方啊,拿着带血污的布鞋来问怎么回事?”
苏茉没走远几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落入了耳中。
“我看那针脚歪七扭八的,反正那双鞋肯定不是我做的。”
“老婆子,是不是你做的呀?”
老婆子老眼昏花,已不太能看清人,针脚别歪也是有可能,不奇怪她会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我老婆子一身皮包骨,哪来那金贵的东西沾鞋上?”老婆子嘴巴翘得老高,很是不满大家的猜测。
“歪七扭八的针脚?”
“带血污的鞋面?”
众人吵得热闹,苏茉却心惊得厉害。
“那,那现在那鞋在哪里?”苏茉急切地打断众人的喧闹。
“在,在少将军那。”胖妇人白眼翻得更厉害了,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苏茉扔下身后一道道异样的目光,使出吃奶的劲跑向了李晟的营帐。
到了帐外,却绞着手帕,不敢迈出一步。
“苏小姐,你怎么会在这?是找少将军吗?少将军在里面。”
阿方自顾自地说着,也没发现苏茉的异样。
“不不不,不是,我我不找少将军。”苏茉上下嘴皮子直打架。
“哦,那您,”阿方皱着眉冥思。
“我,我就随便走走,看看风景。”
苏茉作势装出一副认真看风景的姿态,一双眼却时不时往营帐里面瞟。
“哦,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苏小姐雅兴。”
阿方也一时摸不着头脑。
眼看着阿方真要进去了,苏茉急得不行。
“我,我,我找少将军。”苏茉真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谁在外面?”李晟今儿练武练得晚些,此刻才用早饭。
“公子,是苏小姐。”阿方讶异地看着出尔反尔的苏茉。
“让苏小姐进来。”
自家公子发话了,阿方自是恭恭敬敬地把苏茉请了进去。
“你怎的来了?”
李晟连个眼神都没给,自顾自地吃着白粥配咸菜。
“我,”苏茉看了一眼阿方。
“阿方,你先替我去军营看看。”
李晟干脆停下了手中竹筷,看着苏茉。
室内一片尴尬的宁静,待阿方走后,才打破了这沉默。
“说吧。”李晟对苏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来了几分好奇。
“我我我”,苏茉羞红了脸。
只因她随眼一看,便看到了李晟脚上那双针脚别得歪七扭八的布鞋,仔细一瞧,还能看到颜色稍深的一块。
“别总是我我我,有什么事快说。”李晟失了耐心。
“你你你怎么能穿这双鞋?”苏茉义愤填膺地用右手指着李晟。
不知情的,还以为李晟犯了不得了的大事。
“这双鞋怎么了?”李晟低头看了眼桌底下的双脚。
“难道,这双鞋是你做的?”李晟反应过来。
不等苏茉回答,李晟又想到鞋面的血迹,反而担心起来。
“你受伤了。”话语中有了一丝不常见的担忧。
初听苏茉要去后勤营帮忙,李晟还是十分怀疑的。为此特意转了一大圈,绕到后勤营偷看了两眼。
发现昔日锦衣玉食的姑娘换上了便于劳作的粗布衣、吃上了后勤营的稀粥野菜,费力地将戳子插入、拔出。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李晟的母亲帮父亲在北境掌管着娘子军。他小时候随在军中,也见过母亲做鞋子的场面,自是知道其中的艰苦。
就连打军营长大的母亲都会向父亲抱怨辛苦,更别说苏茉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李晟一直觉着苏茉早晚待不了几天,就会自己向后勤营的领班请辞。
不过阿方都走了一趟又一趟,也不见苏茉有打退堂鼓的迹象。
李晟因着这件事,对苏茉又增了几分好感。
他喜欢顾婳,是因为顾婳温柔体贴,懂得照顾他大男子主义的心思,能让他有存在感,时间久了,青梅竹马的情谊只会越来越深。
但骨子里,李家男儿的血性又让他对刚强的女子另眼相看。
倘若苏茉不是女子,李晟很愿意将她引为至交。
听着李晟的询问,苏茉也愣神了好久。
“我我没受伤?”
“受伤了就说,没什么好隐瞒的。”李晟恐苏茉是不愿意向自己袒露。
“我真的没受伤。”苏茉梗着的脖子一片红晕。
“那这血迹是怎么回事?”
看苏茉的样子,不像掩饰,但这一脸难以启齿又怎么解释?
“我我”,苏茉说不出话,“你把鞋脱下来。”
“什么?”李晟不懂这人,鞋都做了,怎又要拿回去。
“上面沾了血迹,穿不得了,我明天补给你一双新的,你脱下来。”
“不碍事,阿方都洗过了,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
李晟只以为苏茉是不好意思让别人看见自己不成器的劳动成果,自认为这句话说得十分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