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希望历341年七月二十日下午四时零七分。
江风刚刚离开警署，从门卫戴叔那里取走了自己的“子弹”与令牌。
“咕——”
饥饿难忍。
高强度的战斗意味着高水平的能耗，江风又不是那种能从天地间摄取能量的顶尖武者，补充能量，只能靠吃。
去哪儿吃呢？
他盘算着，一手拖着子弹，低头在生命环的地图软件里翻找。
不是去找哪里好吃，也不是去找哪家便宜，为填饱肚子而消费那是旧时代的现象了，江风只是想去吃白食。
分凡制给凡者提供的福利当真不错，免费的住房，免费的公交系统（管车），免费的衣物，免费的食物，衣食住行，都有充分的保障。
江风很眼红，他不是凡者，为了蹭上一顿饭，他决定去装凡者。
“嗯嗯，飞虹区的基石餐馆正开放着，到那儿去。”
不在流光区蹭饭是因为流光区熟人多，免得撞上尴尬。
走到管车管道附近，在生命环中选择管车出行。
天空飘下三个闪着荧光的灵子。
到飞虹警署大约是五分钟以后。
两家警署看上去大致相似。一样的门石，一样有雕塑，一样的大楼。
只不过将沧桑的老年平等公换做意气风发的青年无忧君。
相对公平，平等公。
分凡制，无忧君。
都是人类史上的伟人，都曾引导过改变时代的革新。
略微扫过，江风收回视线，往街边走。
熙熙攘攘，片刻四散。
傍着一条商业街，应该不是飞虹区的中心，行人稀疏，有些冷清。
路两旁植着槐树，高大葱郁，槐花尚开，如玉垂落，远看似七月飞雪。
过些时日，便该结果了。
路到尽头，一卷白练起了褶子，溅起玉珠无数。
踏浪的小舟，孤叶般远行。不知是捕鱼的船，或者冒险的舰。
太阳也坠了。
此间近高墙，天光熄得早。
临江左转，又是一番天地。
民以食为天，这基石餐馆，天一般的高。
官方数据是六百多米，江风也记不清楚。高大雄伟，总要临下而居，才能领略到其中的恢弘。
流光区的“顶”——通天大厦，比之更高百米，可在高架上粗略而观，太过疏离，不得其意。
据说明城城主过去是飞虹人，这间基石餐馆是他亲自斥巨资建立起来的，纵观四区，没有哪家餐馆比得上这家。
不以盈利为主要目的的餐馆，能达到这种规模，真是很难得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盈利，餐馆周身浮动着巨大的光屏，一则则广告闪动。
这六百多米、近两百层的餐馆，没有一处的吃食是收费的。
感应门自动分离。
没有金碧辉煌，没有雕梁画栋，普普通通一间餐馆而已。
灰粉刷的墙壁，不易沾染醒目污渍，也不至太过压抑。脚下铺着颜色各异的方石砖，地上立着一格格的小包间，绵软有弹性的皮质沙发，木方桌垫着桌布，上头摆着一盏古朴清雅的竹笼小灯，明黄色的温暖的光散在小包间里。
据说，餐馆的每一层装饰都有细微差别。
高峰期时，基石餐馆会迎接数万人的用餐潮流。这时候，四面十六扇大门一百多个电梯就能派上用场了。
此时，离餐点有些距离，就是第一层，人都没坐满。
上言皆是外物，一间餐馆的灵魂，是吃。
明城远近闻名的两样，是太阳麦与月亮果。
日河与月河从西北面的翡翠高原上流泻而下，待到明城，汇聚成明江。
阳极星和阴极星，或者说诗文里的太阳与月亮，照耀着这片土地，机缘巧合下，才诞生了这两般孕着天地灵气的吃食。
月亮果极甜，汁水满溢，果肉沁凉，夏日消暑无出其右。无论是酿作果汁果酒，或者是加工成果脯果糖，都是老少咸宜，风靡明江流域。
太阳麦性辣微苦，不足为明城外人所道，只有地道的明城生长的人，才会懂得其中美味。磨成面粉，做成面食，自带一股暖胃暖心的辣感。冰冷的冬夜里，街道巷角，点上一碗热腾腾的太阳面，是人间一大快意事。
日月交辉，明城所以为明城。
而基石餐馆，几乎汇集着你能想到的所有这两种吃食的花样。
冰糖煮月、蜂蜜烤月、鲜奶冻月，烙饼、油泼面、炸酱面、猫耳朵……
除此以外，不光是明城的吃食，原始星各大城池的美味，在餐馆里也都能“妙手偶得”。
见识所限，江风知之甚少。
但他坚信，要说明城离天堂最近的地方，不是云霄中的云阁，而是这间网罗百味的基石餐馆。
找个无人的包间，落下座。
桌布上贴着码，用生命环扫过后，就能在线点餐。
为避免浪费，除了高峰时段的低层，食物都是现做现送。
菜单花里胡哨的，迷人眼睛。
七月的下午，封闭的明城依旧闷热。
想着，江风点了三四样甜点，都是月亮果相关的。
他是个嗜甜如命的家伙。
每月收入五百灵币，要花两三百在月亮果上。
机器人服务员推着小推车，将甜品一一摆到桌上。
幸福总是短暂的。
江风拉着子弹，走出餐馆。
暗了，江风抬起头，高墙的阴影下，暗了。
人流愈紧，黑点攒动着，模模糊糊，似幻似真。
像是江流中，一只逆水而行的鱼儿，擦肩接踵。
千万的凡者啊。
男女老少，美丑胖瘦，一张张面孔，一个个人。
欢笑的，苦恼的，愤怒的，平静的，无神的，千姿百态的人。
没有忧虑的。
江风想。
书上说，分凡制减轻了社会矛盾，维护了社会稳定。
现实上看，这便是分凡制所构建的一个衣食无患、用度不愁、无忧无虑的完美世界吧。
冷起脸，逆着千万人而行。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只是以你不知道的方式，命运它提前标好了价格，总会有一天，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没人告诉我。
只能去找，自己去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