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灾过后,许多人都出去打工了。添兰、添春都把媳妇和孩子接到了厦门;添凯则把媳妇孩子接到了龙岩,他在那里开了个家具铺,专门制作仿古家具;添洪把媳妇孩子接到了东莞,反正得租房子干销售,干脆租了一个上下楼,一层干业务,二层家人住;庆远都73岁了,老伴得了脑血栓,被添培接去他那住了。
厚洋就剩下添雄和添龙两家了。添龙开了一个中药铺,整天走屯串户去卖药,老母和媳妇种着3亩地,看护着两个孩子。添雄和添娥,一个打工,一个种田,供两个孩子上学。
添喜又接下了添兰、添春、添凯、添洪家的10.2亩水田,使自己的耕作面积达到了18.4亩。他把牛和拖拉机及农机具都摆到了土楼前的院子里,他的牛己经达到12头了,7头孺牛,5头牤牛。
那台手扶拖拉机成了添喜手中的金箍棒,凡是农活,就没有它干不了的。他每天一早就骑着摩托来上班,支好摩托就发动拖拉机,连添雄、添龙的5.4亩地他也包翻、包耙、包插秧了。
添喜把他包的田上的防护网都拆了,不拆就耍不开他的“金箍棒”。他开始使用除草剂和化肥了,留下4亩地种两季稻,其余的14.2亩地都种糯稻。
添喜是这样算计的:4亩两季稻能收一万斤稻谷,够自己家和添兰三兄弟家的13口人,添洪家的3口人吃的了,粮食不用外购;14.2亩糯稻能出2万斤糯米,出2万斤红酒,收入16万元;牛、林及“三干”出的钱,够种地费用就行,不够再从红酒中出一万;猪、鸡、鸭、狗养来自家吃;油菜要种,能出6000斤油籽既够油米柴盐的了,又够喂牛的了;而5.4亩的代耕费则够买柴油和汽油的了。
按这个算计,三年就能建起楼房来,五年就能买台小汽车,十年就能给儿子再盖楼房、买车、娶媳妇。
添雄一年要支付两个孩子的两万学费,他必须打工,只有添培把钱还给他,他才敢想建楼的计划。
厚洋屯近500口人,现在只剩下老人、妇女和孩子了,出去打工的有200多人,土地都转到同宗种田户手中了。
添雄家的流向和别人家截然相反,孩子流出了,大人在家里。这样的流动在厚洋,乃至寨背也是奇葩。
燕华和益华放假时才回家,姐弟俩一回家就把许多添娥没听过的新事说给她听。
添娥从没离开过湖洋,去湖洋也只有一次,就是去登记结婚。她自从嫁给添雄后,就把自己封闭在家里了,每天从家到田,从田到山,从山到河。家里有多少钱,她从来不问,家里缺一只鸡,她立刻知道。她就是这样,默默地奉献,从不索取。
燕华每次回来,都想带妈妈去上杭城玩一玩,因为她身上有爸爸给她的,没有花完的钱。添娥不是说鸡鸭没人喂,就是说田里生虫啦,再就是山上有菇能采了,推迟不去。她是舍不得那来回的车票钱。
益华只知道学习,回到家里也不出屋,从早到晚地看她姐姐的书。他从小就是这样,上学前班时,就把姐姐一年级的课本啃得差不多了。本来聪明的他,又坚持笨鸟先飞,学习做到了精益求精。
燕华、益华一回家,院子里的灯光就会亮到很晚。平时,添娥连看电视都不看到太晚,她是怕费电。家里安了电话,她没有急事从不摸它,是怕费电话费。
明年,燕华就升初中了。实验小学将她推荐到了县第一高中附属初中,一年学费、住宿费、伙食费要1.5万元,添雄眼睛都没眨一下,到学校交上了预付款。
添雄说:“只要孩子肯学,花多少钱都行,不管男娃还是女娃。”
懂事的燕华哭了,她感到出生在这个家里的女娃,太幸运了。
添雄见到女儿掉了眼泪,知道她在感谢自已,为了不让她觉得自己是女娃,不该享受这份待遇,他又拿益华说事了,还是那句话:“你先给弟弟探路数,然后再带好弟弟,只能做好,不能做差!”
他说这话是告诉女儿,给你花钱是为了你弟弟,你不要有思想负担。他说得很平淡,心里却起伏不平。要不是父亲把妹妹送人这件事给他的烙印太深了,连让燕华上县城读小学他都不会同意。他又一次向父亲在天之灵发问:“你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呢?”
添雄打工,东奔西走,对社会发展的形势知道得不少,对知识改变命运这一格言有着自己的理解。他认为孩子能认真读书是父母的福气,不管男孩女孩,只有有能力,才能尽孝心,而要使其有能力,就要让他们多读书。
添雄对孩子理想的支持,也来自他父亲的作为,他父亲阻止他参军时,他曾说过一句:“没见过你这样当父亲的,别人家的父母都盼着孩子有出息。”
如今,他不能把说父亲的话,再让孩子们这么说他。在某种意义上讲,遇到一个不好的父亲,对子女也不是什么坏事,可以成为子女的镜子。
厚洋成了空心屯,添龙不理他家事,整个文陞家族的事都落到添雄身上了。村里一有事,他就用电话通知在外的汤氏长辈和兄弟,有一些交钱的事,他就找添喜垫付。因为凡是村里集资和收钱都是和土地挂钩的,添喜租用了人家的土地,就应该承担这份责任。
添喜对他大哥还是很尊重的。首先,他体验到了,每次他惹事,都是大哥鼎力相助,让他逢凶化吉;其次,他知道他能挣到钱,全靠卖红酒,大哥一点私心没有地帮助他;第三,大哥比他有头脑,想事比他想得周全,帮他从不要回报,他越来越体会到了兄弟一心,其利断金的含义。
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到了,出去的人都要回来,这是一年三次大团聚的第二次。
第一次是春分,不是回来种地,而是回来祭祖,这是寨背的传统。寨背人的传统是:土地是祖先留给他们的,在插秧之前要敬天、敬地、敬祖先,这样才会风调雨顺,取得丰收;
第二次是中秋,这是客家人的传统。客家人都是女主内,男主外,过去男人一般是祭完祖就出去,到收获时回来,交上在外挣的钱。然后就不出去了,在家过完年再走;
第三次是春节,这是解放后新立的风俗,中秋到到春节时间太长,一个季度不劳作,在新中国被视为懒堕,为此,男人还是要出去做工的,生产队全靠这一收入分配呢。另一个原因是春节全国都放假,在外也没有工可打,不如回家团聚。
那么,1999的中秋,厚洋屯会有一次怎么样的团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