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回到家里，父亲在看电视。少年家的门从来都不上锁，连关也从来不关门。在现在这样的社会中，很多人会觉得不可思议，然而就是存在于现实生活中。少年骑车进到家里，父亲还是稳如泰山似的，继续看电视。也不管谁进来了，也不管少年有没有吃饭。
少年知道父亲的生命里只有两样东西，一样是看电视，一样是打牌。父亲为了看电视获得更好的体验，买了一个DVD在家看。少年不知道父亲怎么有那么多看的，就问父亲：“你每天看电视，不腻吗？”
“我看了很多新的，新的看完了就成了旧的，旧的放久了就会忘，忘了以后把旧的再看一次，旧的就成了新的。”父亲说。
世人都喜新厌旧，少年也挺佩服父亲这么顽固不化，这么念旧。从母亲在家的的时候，从爷爷死了以后，天天打牌，打得妻离子散，打人尽皆知。打牌的人，无人不知他的名号，无人不知他牌品好。牌品就是输了钱马上给，不欠钱，打牌不磨磨蹭蹭，都是好牌品。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十里八乡人人都想和他打，都喜欢和他打。打牌的人很多，牌品好的人并不多。父亲打牌赢了谈笑风生，输了也谈笑风生。
父亲有些暴力倾向，经常因为脾气不好和人发生冲突，甚至打架斗殴。母亲有时候喋喋不休的骂她，他也打母亲。孩子不听话，也是打孩子，脾气也控制不住，唯独对牌相当友好。家里的扑克牌、麻将牌、牌九、他都会玩。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对牌发脾气，打架、打老婆、打孩子、而且还打牌。父亲最爱的当然是打牌，年轻的时候，打牌打的天昏地暗。打扑克打几天几夜不睡觉，眼睛迷糊得牌都看不清。才善罢甘休，偃旗息鼓去睡觉。
去年的时候，少年还专门去省城去给奶奶投诉。说：“爸爸现在天天打牌，在工地搬砖半年，就要回家打半年牌，钱输光了又去打工，有钱了又去打牌输掉。都是你宠的，把爸爸宠成这样，惯成这样。”
奶奶不服说：“我之前在家的时候，你爸不是这样的，不打牌，也不抽烟。天天在地里干活，你爷爷在省城上班，田地里的农活都是你爸爸在干。”
“他那么勤快吗？”少年质疑到。
“是啊！而且我之前回去的时候，听村里人说，是你天天让他那些牌友找他打牌。”奶奶说。
“是啊！那时候爸爸在家，不是挨打就是挨骂，只有他在打牌的时候，我就能幸免于难，就希望他去打牌。”少年说。
少年躺在床上，想起了奶奶之前的话。少年确实喜欢父亲打牌，因为父亲不在家的时候超级爽。不爱打也不挨骂。父亲对少年管控得相当严厉，尤其是言行方面。一旦不妥的地方，就是一顿怒吼。还会经常动手，打得最轻的是用筷子。
幼时的少年感觉自己和孙悟空一样，不是有孙悟空的神通。而是有他的紧箍咒，孙悟空的紧箍咒是套在脑袋上，而少年的紧箍咒是套在脖子上。念咒的就是自己父亲，常常因为紧箍咒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渐渐的少年发现父亲在打牌的时候，紧箍咒就能暂时失效。少年高兴极了，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希望爸爸去打牌，只要爸爸去打牌了，呼吸就能自由了，天空就能辽阔了。少年总是在寻找和撮合爸爸能打牌的机会，只要地里没有活干的时候。少年就会跑去父亲牌友家，对他的牌友说：“我爸爸在家，三缺一。”爱牌的人，只要听见三缺一，跑的飞快。就像病得快要死了的人，鬼在门前一叫，三魂七魄就跟着鬼一起跑了，盖世神通的人，也拉不住这样的人。
年幼的少年虽然喜欢爸爸去打牌，但是毕竟是个孩子。对这个世界不是很了解，始终认为这个世界有鬼的存在。害怕一个人独处，尤其是晚上的时候。偌大的房子，一个人住，之前还有妹妹和他睡一张床，还不是很怕。现在妹妹去了有母亲的地方，那地方没有孤独，没有害怕，也没有恐惧。而他这里到处都是。
少年因为爸爸出去打牌，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开着灯睡觉，怕黑。半夜睡着了以后，口渴了。孩子端做起来，把杯子放在床边的凳子上。用瘦弱不堪，还弱弱无力的手，拿起放在地上的开水瓶。往杯子里倒水，他那瘦弱的身子，哪里玩的转这么大的开水瓶。水都倒洒了，烫伤了他的大腿。
他疼的直哭，理智告诉他，要把开水瓶放在地上。他哭着把开水瓶轻轻放在地上，用在电视上学的知识，牙膏可以治疗烫伤。可是牙膏在外面堂屋里，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堂屋黑漆漆的，屋外的风吹的树枝哗啦啦的响。他总觉得外面是鬼魂在摇那棵树，甚至觉得屋子里全是鬼。他根本不敢去堂屋拿牙膏，也不敢去开灯。
月光照在树杈上，透过窗可以看见树叶在黑夜中摆动。幼年的他总感觉那是一个个鬼影，在树杈上跳舞，要夺走他的性命。他更不敢去了，大腿上的疼痛感，使他觉得自己太可怜，太无助了，没有任何人就他，也没人给他希望。
这个时候，一个笑脸在他眼前闪过，透过眼睛里的泪水，模模糊糊中他清了。这是爷爷那招牌笑容，爷爷想要伸手擦干他弱小孤独又无助的眼泪，可惜爷爷办不到了。那张笑脸指引孩子打开了堂屋的灯，灯亮了的时候。孩子看了看堂屋，什么鬼都没有。又抬头望向那钨丝灯。
孩子看见了钨丝灯里爷爷的笑脸，笑脸绽放出来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堂屋，照亮了孩子的路。淡黄色的光芒像爷爷脸一样的温暖，洒向了大地，也照亮了孩子的内心，他不再孤独，不再无助，也不再恐惧。这就是爷爷给孩子的爱，总是孩子最需要的时候，给他希望，照亮孩子的未来，这也是爷爷生前可以做的，也是爷爷唯一能做的。
孩子在笑脸的引领下，找到了牙膏。他脱下秋裤，看着自己被烫的通红的腿，边抹牙膏边哭。躺在被子里继续哭，哭着哭着就睡着啦。
